南區的刑官姓棠單字一個水。說是這棠刑官小時候流口水怎么治都治不好,后來他的爹娘沒有辦法,找了一個會算命的道人看了看,不料這道人掐指一算,大叫不好,嚇得他爹娘趕緊追問哪里不好,只見這道人摸了摸胡子,高深莫測道:“你二人可知口水也是水?”
棠刑官爹娘一聽,這算是什么問題?連連皺著眉點頭:“這里頭可是有什么說法?”
這道人突然仰天大喊一聲:“大兇啊!”隨即對著二人沉吟道:“水載萬物,萬物生。你這兒子,出生時正值大旱,眼下又口水直流難以醫治,這說明什么?——說明你們南區就要到大難臨頭啦!”
爹娘二人一聽,滿頭大汗,焦急的來回踱步:“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道人又摸了摸胡子,眼里閃爍著銳利的光,隨即又隱沒不見。
棠水他娘突然想到什么,緊緊拉住道人的衣袖,懇求道:“道人神通廣大,定要把這兇兆給破解了!”說著便是一陣抽泣:“我兒那么小,剛過的四歲生辰啊,這話要是被其他人聽去,還讓不讓他活了啊……”
此言一出,道人當即安慰道:“破解之法自然有,只是……”那道人眼珠子來回溜了溜,為難道:“我這可是有違天意的買賣,這代價……”
這代價就是讓棠水的爹娘挖出七條千年蛇妖的蛇膽獻于他。棠家夫婦聞言沒有絲毫懈怠,當即滿世界的尋妖挖膽,得虧了他家兩代從商,有點積蓄,棠父又是難得的中階高級劍士,這才勉勉強強在一年之內挖出了七個合格的蛇膽,那道人也算是滿意的給了解法。
說是打五歲起,每月食只狐心,從此姓棠名水,這劫便算是過了。這道人當時還玩笑道,說要不是這孩子有一個姓棠的父親,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們南區。
如此一遭,這棠水二字便成了棠刑官的大名,也成了棠刑官最忌諱的兩個字。
一行人剛到官府時,這棠水棠刑官正在風月樓花天酒地,一直等到傍晚才算見到人。說是今兒風月樓開了個場,為了慶祝頭牌朔雪回歸風月樓,還專門排了各種舞曲,整個風月樓是擠滿了人,這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亂子,他這刑官義不容辭,勢必要去巡查一番的。不料這一進去他棠刑官是想出來也擠不出來,便帶著焦急的一顆心看到了最后,這一結束,他就匆匆趕了回來。
那神情語態,處處強調著他的難處和無奈,不知情的,怕是真要信了他的鬼話,以為他是一個格盡職守的好官。
那為頭的侍衛恭敬的說了來意,只見那刑官聽后,神情頗為惋惜,嘆了口長氣:“作孽呀!”隨即對著凰澤二人語重心長道:“二位閣下不好好待著非要殺什么人呀?這下好了,惹了麻煩。赤北嶺不是封狼胥,他封狼胥允許仇人之間殺來殺去不用怎么坐牢,我們赤北嶺可是法律森嚴,你們這下免不了要遭一通罪……”
刑官剛一說完那為頭的侍衛又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么,只見這刑官聽后臉色大變:“什么?又是那個茶樓!這還審什么呀,這不明顯的事嘛?快快送這二位去牢房好生招待著,對外就稱抓到了兇手,四處都給我貼上通告。什么?紅衣?這換身衣服就不能出來殺人啦?記住,關個幾天就把人給我偷偷放了!這可是兩位高手,哪有怠慢的道理?”
“是是是……”那侍衛連忙點頭。
青臉哪里見過這種處事風格的刑官,看著這一屋子人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唱一和,青臉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往事,那些丑惡的嘴臉頃刻間在腦海里一一浮現,宛如舊事重演,青臉頓時渾身青筋虬露,眼底泛紅,瞳孔深處漸漸涌起了不受控制的殺意,像極了身負大仇的復仇者與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狹路相逢。
青臉的腦中猝然響起了魔鬼獵殺獵物時嗜血的嘶鳴:
“殺了他們……!”
青臉的雙眼幾乎猩紅一片!
“殺了……”
突然一只手輕輕搭在了青臉的肩上。
“今非昔比。青臉,你應當相信我的。”
溫柔又不失魅力的聲音,頃刻間喚醒了被仇恨吞噬的男人。
青臉身形微震,費力呼出了一口濁氣,片刻間,他就似經歷了一場疲勞的血戰,雙手脫力,松開了剛拿起的劍柄。
“棠刑官是吧?”凰澤面帶微笑,一雙美目停在了棠水的臉上。
這一看,棠刑官心下便是一驚。這高手不愧是高手啊,單是這么笑著清清淡淡的看著他,便讓他覺得自己被無聲窺視了個遍,里里外外藏無可藏,棠水瞬間就是一陣心慌,眼皮開始不詳的狂跳。
這人氣場強大,棠水甚至有些不敢同他對視,悻悻的點了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么,心中好生奇怪的納悶起來。
“棠刑官有所不知,我二人剛從西區遠道而來。西區如今惡鬼當道,我二人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才算是草草了結,可難免有些漏網之魚,一路追查下來才算是在南區有了些許眉頭。既是棠刑官,還望配合我二人,也好不當誤了行程。”
棠刑官聞言像是剛被雷劈了一遭,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不緊不慢說著話的翩翩公子,大禍臨頭般的呆立住了。
棠水混跡官場二十年,能有如今的成果,靠的是這捕風捉影的眼力勁,早在四皇子出宮前,他就得了消息,這才加強了南區的巡邏侍衛,以防四皇子心血來潮除了惡鬼之后又來他南區視察,他也好做做樣子,博點這穩太子的好感。
卻不料,這弄巧成拙,自己的屬下偏是好不抓歹不抓的把四皇子給抓來了,哎呦喂,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凰澤的一番話,其他的不知情的侍衛還覺得此人不自量力,嘲諷的在心里冷笑,這棠刑官卻是汗都浸濕了后背,愣是應不出一句話。剛從西區過來,又除了惡鬼,這么細細的一打量,和自己得到的畫像還真有幾分相似,是四皇子無疑了……
一屋子侍衛看自家刑官的樣子,還以為是他發作前的醞釀,一時都等著看這二人的笑話,讓自家刑官配合?你二人怎么不上天啊?自家刑官這是什么身份?也是你二人能使喚動的?這滿屋子人愣是沒有一個人看出他們家棠刑官的不對勁。
半響,這棠刑官才算是悻悻的發了話:“應該的應該的,二位快快隨在下前來。”
這滿屋子侍衛聞言不可思議的面面相覷,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青臉也是不知所以的看向了凰澤。
只見凰澤意料之中的笑著微微點頭,然后拍了拍青臉的肩,示意他跟上。
…
赤北嶺·福臨國·皇城
欲雪進城的那一刻,瀾希飲茶的茶杯無聲的便裂開了,熱騰騰的茶水撒了他一手,瀾希疼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鬼面連忙找來了藥膏,讓人去喚醫師了。
鬼面邊給瀾希細細的上藥邊輕聲開口道:“興許茶杯舊了,經不住熱水,裂開了。”
瀾希不由得苦笑一聲,鬼面已經連自己想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這杯子無聲而裂,還傷了自己,這股不加掩飾的兇氣,到底是沖著自己來的,還是沖著這個國家,瀾希一時也拿不穩,只得胡思亂想,一時心緒全亂,不禁擔心起了四皇子。
“不久前傳來消息,殿下已經順利除了惡鬼,想必不久也該回來了。”鬼面又給瀾希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
瀾希聞言眉頭無聲的舒展了一些,點了點頭便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接過了茶小飲了一口,也不知是茶暖還是什么,瀾希只覺得心中一熱。
兩人無言了片刻,醫師便匆匆而來了。待醫師細細看了瀾希的傷口,良久呼出了一口憋了許久的沉氣,低聲叮囑道:“法節晚上怕是會起燒,需得好好照顧著,有什么不對立即找人通知老夫,老夫先寫一個藥方。”說著醫師又頓了頓,“不管怎樣,法節都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法節本就虛弱,切不能因為這小傷小碰的傷了根本。”
瀾希聞言沉默的點了點頭,少年那雙清澈平和的雙眼,終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福臨皇城是十二大陸出了名的繁華,外來者單單是身處其中,就能被撲面而來的梵香貴氣迷住了雙眼,若是日日在這里待著,怕是輕而易舉就能浸透了血液骨髓,讓人從靈魂深處舍不得離開。
可是即便是這樣的皇城,也有一絲隱藏在梵香貴氣下被人隨意忽略的惡臭。
沒有什么地方是真的一塵不染,就連欲雪這種看起來一塵不染的冰山美人,也有一顆隱藏著的千瘡百孔的心臟,只要黑夜來臨,那顆被痛苦侵占折磨的心臟就會搖搖欲墜,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丈深淵,然后被無邊的罪惡當成食糧瘋狂的啃咬。
欲雪看著這座歡聲笑語,繁華盡落,干凈有序的皇城,一向冰寒平靜的雙眼終于翻起了浪花,瞬間便變成了洶濤駭浪。
曾經……
剎那間仿佛有什么東西在猛烈的攻擊欲雪的心臟,永無止境慘叫聲,絕望不甘的求救聲,還有那些得逞肆意的輕笑……
弒神劍連同欲雪的情緒一同發顫,兇如駭浪的殺意如黑夜般淹沒著欲雪的理智。
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很快便注意到了這個長相絕世、行為怪異的男人。
“天哪!你快看,這么好看的男子,以前怎么就沒見過?”
“誰呀?能有我們四皇子一分……我嘞個娘!這也,這也太太太太太太美了吧!”
“你看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渾身都在抖唉……”
“公子,你要緊嗎?”
“是啊公子,你要是不舒服,阿婆帶你去看醫師吧,哎呀,這臉都白成什么樣了,要不要緊呀?還能不能說話?”
“公子?”
“公子……”
……
“公子,你那么好的人,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像??那樣的壞蛋呀?”
“公子,你知道嗎,你是那么多人眼中的英雄,也是我眼中的英雄,我死了不要緊,公子,你千萬千萬不能如了??的意,他自己下地獄就算了,休想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