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陵點了點頭,下了閣樓,穿過花園,來到前院鋪面,腦海傳來一股記憶:恩澤世望,光耀門楣,開枝散葉,蒙陰子孫。
道肆乃是孫家數百年的傳承,亦是前身茍活的執念。孫道陵從記憶中得知,這世界對香火傳承、傳宗接代看的極重。
“好吧,我會完成你的遺憾的。”孫道陵喃喃自語,執念頓時散去。
他走到店鋪外,抬頭仰望上方牌匾。雖幾年未曾擦拭,但依舊漆黑發亮,一塵不染。散著淡淡青冥色光彩。
鐵木匾額正中,用大篆,由右及左寫著‘陰陽宅斷’四個紫金大字。
匾額左下角,用小篆,寫著‘大同丁未十年,古都官府賜’,十余個小字。小字后邊,蓋著一個小小金黃印章。隱約可見是‘古都官府’四個篆字。
再左邊,又是一列燙金小字‘孫氏道士子南謹承’。
孫子南,是孫道陵高祖,此分家業,便是當初孫子南賺下的。
孫道陵家是一間小四合院子:前院為鋪面,中院為花園,后院是三層半起居閣樓,各占一百余平,共三百余方。
至今三百余年,傳承一十六代。因世代以道術為業,是以人丁難以興旺,代代單傳。這一世,這個家沒個血脈至親,僅剩他孤苗一人。
鋪面左右梁柱,分別掛著花梨木聯匾:右邊書著,‘足能過萬險濟世望于風雷之外。’左邊寫著,‘掌可斷生死救人于水火之中’。
此時雖已布滿了灰塵,寫得亦不甚對仗,孫道陵雖然不太懂,但看著,亦有萬丈豪情:“我定不負了這匾額,不負了這對聯。”
快步走進屋內,拿了兩套前身不穿的棉布衣服,仔細擦拭。
“道陵,這是要整理道肆嘛?”一美婦見道肆開門,便輕步走了進來。
孫道陵尋聲看去,來人穿著淡青色絲綢長裙,容貌端莊。根據腦中記憶得知是隔壁酒肆老板娘,林美惠子。
林美惠子今年約莫三十余歲。據說家鄉遠在海外懸壺島。十五六年前,懸壺島遭了陰災,淪為鬼域,便逃難來到了古都。
大同世界,女子婚育得早,她為了生存,十三四歲,就匆匆嫁給了隔壁酒肆老板,后生了個女兒,比孫道陵小幾歲。
十年前酒肆老板不幸離世,便與女兒徐微微相依為命,獨自經營酒肆,因容貌嬌媚所釀酒水自帶一股幽香,成了遠近聞名的賣酒西施。
前身父母雙亡,守孝的這三年,常受其照顧,飯食均是對方打理的。
“惠子嬸嬸,”孫道陵看著對方豐滿的身姿,聞著對方身上淡淡的酒香,腦中盡是記憶中往來的點滴,竟有些入神,前世何曾接觸過如此嬌媚誘人的女子?
“道陵,這是在想些什么,還在思念父母嗎?”林美惠子輕聲問侯,用手憐憫的撫摸了下孫道陵額頭,寬慰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好好經營道肆才是……。”
“嗯……”孫道陵應了聲。
“等清理干凈,會重新開業的。”
“嬸嬸幫你一起吧。”林美惠子憐憫的看著孫道陵,從他手中拿過棉布,就開始幫忙。
“這……”孫道陵看著對方忙碌的身影,直覺林美惠子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美感。
他磨磨蹭蹭的,一邊清理鋪面,一邊暗暗偷看對方。
兩人花了一個半時辰,直至酉時,才將屋子整理干凈。門面上的匾額,兩邊的對聯,亦用棉布,擦拭了一遍。
“今天開心,今晚喝點你嬸嬸釀的百花酒吧。”林美惠子放下手中棉布,又用清水洗了洗手,溫聲說道。
前身不喜喝酒,一杯就醉,但現在的孫道陵,卻喜好喝酒,孤身一人,常常飲酒作樂,同時也有心品嘗一番這世界的美酒。
“嗯……”他輕輕地點頭,不過卻并未表現出極其歡喜的表情,只按記憶中那般,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走……”林美惠子拉著孫道陵,就往酒肆回。
記憶中,徐微微年前考上了大同官府文書書院。此時,正在十余萬里之外的北都就讀。是以酒肆就只有林美惠子一人。
前身家中遭難,常常在這邊就食。且常受林美惠子邀請品酒,又不勝酒力,便常醉臥酒肆。
“嬸嬸先做幾樣小菜,你且先沐浴,要不待會醉了,又是一夜未洗。”林美惠子,拿出一套早已準備好的衣服,遞給孫道陵。
“嗯……”孫道陵接過衣服,按記憶,快步往浴堂走去。酒肆的浴堂,散著一股淡淡地幽香。
他回到堂屋的時候,桌上已備上了三個小菜,俱是前身喜歡吃的。
“多吃點菜,”林美惠子往孫道陵碗里夾了一筷子。
“嗯,謝謝惠子嬸嬸。”孫道陵嘗了幾口,味道不錯,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今晚的小菜,有這么香么?你慢點吃,別噎著了”,林美惠子看著孫道陵,有些高興,片刻,又溫婉地說道,“你既然打算重新經營道肆,那明天且早些起來,去道署報備手續。”
“嗯……”,孫道陵話不多,主要是前身比較冷淡,而他也不知道說什么,更怕說得不對,與前身性格太過違和,索性就干脆沉默以對。
“來喝點酒,這是嬸嬸前些日子,精心釀制的,就這么一小壇,一直收藏著,舍不得賣。”瞧見孫道陵吃得差不多了,林美惠子便拿出一個小碗,給他倒了一滿碗,“嬸嬸知道你不喜喝酒,但這壇卻不一樣,你且喝了這碗,剩下的,以后在喝。”
“嗯……”,孫道陵雖然疑惑,對方為什么把自己灌醉,不過未免露餡,還是學著記憶中前身的神態,略做遲疑的接過小碗,捏著鼻子,一口就悶了下去,然后憋氣,把臉憋紅,一會就裝作酒醉,趴在桌子上。
難道是……孫道陵暗暗猜測,內心更是一片悸動。
“道陵……道陵?”林美惠子,輕輕的叫喚了兩聲,又用手輕輕地搖了搖肩膀。
孫道陵不敢回應。只輕輕合著雙眼,放緩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