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月隨著小德子從后院進了府邸。
映入眼簾的是陳叔月最熟悉不過的場景了,亭臺樓閣,綠藤纏繞,噴泉吐霧,一幅江南水鄉的院子景象,那是當年父皇親自設計的,也是陳叔月跟母親經常聊天的地方。涼亭的邊上是一個心形的人工湖,那是陳叔寶當太子的時候給他挖的,陳叔月依稀還記得當年哥倆一起在這個湖里劃船,年幼的陳叔月怎么也劃不贏陳叔寶。多年不住,河里面的荷花依舊生機傲然,盡管花朵已經掉落,可是這南國的晚秋依舊綠茵繽紛。沿著小石板路穿過圓門,這里曾經是陳叔月帶著一幫武將練功的地方,刀槍棍棒依舊锃亮。
小德子走上前說:“趙媽沒事的時候經常擦拭這些兵器。”
陳叔月沒回話,小德子明白陳叔月的心情,稍微退后了幾步。
這里有陳叔月的汗水,為了練好武功,他晝夜不停的在這里練習。這里陳叔月的淚水,帶兵出征讓人圍剿,他到這里伏地哭泣。也是在這個地方三哥陳叔顯殺了護國將軍宇文箐,得罪了當朝的國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陳叔月望著這些熟悉的地方,突然看到了墻上的那把木劍,那是妹妹叔樺最喜歡的玩具了。陳叔月走過去拿在手上仔細看著這把木劍,往事一幕幕浮現在了眼前。突然間他覺得叔樺也許還沒有離開他,他轉過身子說:“叔樺公主你們見過沒?”
小德子楞了一下,他不知道陳叔月怎么突然會問這個問題,或許是睹物思人吧,只好搖搖頭。
“也是,他們怎么可能見到叔樺呢?要見也只有在廣陵可以見到啊!”陳叔月自言自語道。
“月兒,你回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著陳叔月的乳名。
順著聲音陳叔月望過去,只見一個頭發花白手拿折扇的老人家朝著自己走來,“趙媽。”陳叔月叫著跪倒在了老太太前面。
這個老太太是陳叔月的奶娘,一手把陳叔月拉扯大的。
趙媽扶起陳叔月,“月兒,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我老婆子天天念叨你們,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叔嫣你還記得嗎?。”
陳叔月覺得喉嚨生疼,想要張口說兩句,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得頻頻點頭。
趙媽拉著陳叔月的手繼續朝著前院走去,正廳里面放著陳叔月的一副鎧甲,那是他親政的時候二哥陳叔寶,也就是當今的陳國皇帝贈的。而這幅鎧甲的特別之處就是陳叔月的母親最為珍惜的物件,在陳叔月離開京都的歲月里面,老人家每每看到都要以淚洗面。
正廳桌上供奉著陳叔月母親的牌匾,邊上還有叔樺的。陳叔月急忙上前跪倒在地,此時郭管家和歐陽靖都跪在旁邊。
“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到現在都沒能前來看望你老,孩兒不孝啊!”陳叔月說著頭磕得“砰砰”只響。
“玄武,你不必難過,娘走的很安詳。”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出現了。
陳叔月猛然回頭,跪在自己身后的是大哥陳叔浣。
“大哥,真的是你嗎?”陳叔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兒,浣兒這些年一直在府里,要不然我們幾個人哪里會有這么大的能耐,只是他一直都不肯讓我們告訴任何人。”趙媽說道。
“是啊小王爺,胡家客棧的背后也是大王爺的支持,要不然在這京都我們早就成了別人的刀下鬼了。”小德子補了一句。
陳叔月突然就明白了一點庶民,但是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他覺得這好像在跟他開玩笑一樣,為什么一下子會發生這么多的事情。
陳叔浣扶起了陳叔月,“玄武,你大哥愧對我們陳家,愧對幾個弟弟妹妹。”說完給母親的牌位和妹妹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大哥,你當年不是讓北周騎兵所傷,然后得了濃瘡癥嗎?我和三哥親眼看見你走了的。”陳叔月此時已經泣不成聲了。
陳叔浣拍拍陳叔月的肩膀,“四弟,當年或許是我陳叔浣命不該絕吧,我躺在棺材里三天,第四天我突然就醒過來了,而就在這時候一伙盜墓賊出現了,以為我的墓地會有很多陪葬的物件,陰差陽錯我就這樣撿回來了一條命。”
“當年在京都的巡撫大人為什么一夜之間會瘋瘋癲癲,就是那晚盜墓的人里面只有他認得我,因為驚嚇過度,巡撫大人那晚回來之后,整個人都開始瘋瘋癲癲,嘴上經常掛著遭了報應,遭了報應,你記得此事嗎?”陳叔浣說。
“不錯,巡撫大人在你下葬后的第二天就開始不上朝了,后來據說一直在京都的大街上瘋瘋癲癲的,原來如此。”陳叔月說。
“而我爬出來之后索性就離開了陳國,我一路北上,到達了慕容家族的部落,豈料我的武功也得到了慕容部落的傳授,濃瘡癥也讓他們治好了,所以開的客棧叫做胡家客棧。”陳叔浣說。
說著兄弟兩人開懷大笑起來,這笑里面藏了多少悲歡離合,藏了多少的無奈和淚水。
“不過最使我痛心的事情就是二弟,為什么好好的一個朝廷到了他的手上卻變得如此了呢?”陳叔浣說。
陳叔月一拂袖,“一言難盡啊,至于二哥會變得如此,我也不知,當年三哥就是覺得二哥過于迂腐才殺了宇文箐,可是誰料想此后三哥便成了梁朝的俘虜,至今生死不知。”
“玄武,你近年的遭遇我也略知一二了,你放心便是,有大哥在,絕對不會讓廣陵百姓受苦。”陳叔浣說。
“二位王爺,老夫人的一些老物件我還保留著,該如何處置才是?”杜娟說。
一說起母親,陳叔月內心里面的痛無法表述,本來傷感的心情有了些許的平復,杜娟一提老物件,難過之意涌上了心頭。
陳叔浣擺擺手讓其他人都出去,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此刻內心里面痛。
陳叔月緩緩地坐在母親牌位邊上,癡癡地望著大廳里的一切。
“大王爺,小王爺此次來怕是兇多吉少啊!”郭管家說。
陳叔浣明白,他點點頭說:“就是因為兇多吉少,所以才需要我們,知道嗎?為了這個弟弟,我可以斷送性命。”
郭管家會心的笑了一下,這么多年來這是他唯一一次覺得王爺府里還有一股正氣存在,陳叔月的身后還有一股力量在支持。
“小的明白。”郭管家說。
“郭叔,你在王爺府伺候我們這么多年,我覺得此事你就不要攪進去了。”陳叔浣說。
郭管家急忙說:“大王爺,我老頭子這輩子就沒有離開過王爺府,能有今天也是先皇還有幾位王爺的照顧,我老頭子就算一死也要保府上人的安危。”
陳叔浣說:“郭叔,此次玄武的安危我作為大哥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如果明天進宮有任何閃失,記得你等一定要帶玄武出來,你的任務就是保護玄武,保護我陳家的最后一根苗子。”
說到此時,郭管家也就不再爭執了。雖然對于陳叔浣的熟悉程度遠不及陳叔月那么大,但是自從重新翻新王爺府一來,朝夕相處后才發現,陳叔浣的善良和作為長子的那份寬容之心。陳家對于陳叔浣來說的確是缺失了愛的,可是命運多舛,生在帝王家只能如此。
半個時辰,陳叔浣進入大廳看望陳叔月。
陳叔月抱著母親的牌位,傻傻的坐在地上。“玄武,母親走的時候叫我一定要保護好你,她老人家說這一生最開心的就是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女雙全。可是臨走她老人家也沒能見到叔寶過來看望一下,或許,在母親心里,她從來就沒有怪過叔寶。”
“孩兒不孝,如果當年不做傻事,或許也就不會連累母親了。”陳叔月哭泣著說。
“玄武,母親這幾年沒受苦,雖然叔寶不曾回來看望,但是卻也沒有為難母親。聽趙媽講,母親這幾年身體一直很好,每天都是和下人們吃住同行,偶爾也會在他們面前提起我們兄弟幾個,但是看不出來過渡傷心。”陳叔浣說。
“母親是個倔強的人,當年父皇何等霸道,母親都不曾在背后說過父皇的壞話,還教我一定要替父皇分憂,千萬不能忤逆。不過母親突然走,一定是因為思念成疾造成的,陳叔寶,雖然你沒有傷害母親,可是這等無視母親就是我的仇人,我陳叔月定于他勢不兩立。”陳叔月突然大怒。
“玄武,母親走的時候叮囑我,一定叫你不要找叔寶結仇,她老人家說不想看到兄弟反目。”陳叔浣說。
“兄弟反目的事情是他先做出來的,我在廣陵十幾年,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忤逆之舉,反倒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還拿廣陵千萬的百姓如同兒戲一般。母親在府里,作為兒子,他可曾看過?母親走了,他都不許我進京送別,你說有這樣當兒子的嗎?有這樣當兄長的嗎?”陳叔月依舊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