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鱗人盯著眼前,那個被他錯估為廢物的男孩,眼里滿是謹慎。
即便唐防此刻也汗流浹背喘著粗氣,他依然不敢輕舉妄動,他的不死底牌已被耗盡,而那個男孩的能力又十分靈活,他不想被木籠鉗住被刺劍穿心而死,如果那樣的話,所有研究和前程都將化為烏有。
他已經太老了,老的承受不了失敗了。
男孩沒有再丟金屬刺這種范圍攻擊,可能是力竭也可能是藏招,他警惕著半伏身,將手藏在側腹,這樣就讓黑鱗人無法去猜測他的下一步進攻方向。不得不稱贊他是個十分聰明的家伙,黑鱗人自認是老狐貍,而這一次老狐貍遇上了一只小狐貍。
于是他也將骨刀藏于身后,半伏下身呈發力的姿態,從他現在的位置只需要一個大躍便能逼近男孩,但他已經沒有更多的體力,他需要在這一刀將勝負分出、生死分明!
兩個完全沒學過刀術的人,同時蹩腳地做出了藏刀的架勢,像是互相模仿。
場面崩成了一根線,刀出之時便是線斷之日。
當數年后唐防再度回憶起那時候對峙的情形,心還是會忍不住的震跳,那是第一次他被絕路的野獸盯上,那種臨近死亡的壓迫感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可兩個三腳貓終是沒能對上定命的刀劍,因為那個心臟完全被搗毀了的江明竟然從背后鎖住了黑鱗人朝唐防大吼:“讓這一切結束吧!”
那是唐防第一次在生死戰中恍惚,他猶豫了,像個木頭人一樣怔怔地望著那個堅定的男人。他猶豫了,因為他知道,這一刺出手,世上將再無黑鱗人,也再無江明!
“快啊!我已經是個必死的人了!”江明啞著嗓子大吼,他朝唐防微笑:“惡魔的歸宿是地獄,我們說好的……不是嗎?”
……
當金屬刺刺穿抱緊的兩只野獸時,王姐移開了視線。
唐防出招的手舉在原地,一股無盡的疲憊感從心底升起……終于……結束了。
黑色鱗片如樹皮般剝落,被金屬刺穿透的兩人漸漸露出了人形。遠處的江明還在竭力哈氣,唐防意識到他可能還有些話想說。
他消去了金屬,輕輕地抱著江明躺下好讓他舒服點。
“……右……右……右胸……口袋……”
唐防連忙去翻找江明的右胸口袋,那是一根斷了的發帶,只剩下一個小兔子布飾和半截繩線。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唐防將兔子發帶送到江明的眼前晃了晃:“我找到了我找到了?!?p> “……是……是……是兔子……發帶……嗎……”江明的瞳孔逐漸放大,他已經看不到東西了,可嘴角還是不可抑制地勾起了弧線。
“是,是兔子發帶,是兔子發帶?!碧品缹⒛莻€粉紅的小兔子放入江明逐漸冷卻的手心,掰著他的手指去感受。
江明咧咧嘴:“能……能……請你……”
“可以,可以?!碧品酪化B聲地點頭回答。
“請你……幫我……買一個新……的嗎……
“我一定會買到,一定會買到,我會放在你的墓前,我發誓我會放在你的墓前!”
江明笑了笑,張了張嘴,他舉起顫抖的手伸向唐防的方向,唐防用力握住。他的眼睛忽然亮了,唐防知道這是回光返照,蠟燭的火要燃盡了。
“……請你……請你將新的那……個交給一個叫……張藍……張藍若的女生……”
“一定,我一定會交給她!”
“……謝……謝……”
那雙迸發出明亮光芒的眼睛滅了,如困死于洼地的死水湖般,再沒能跳動了。
唐防靠著翻起的地面坐倒下去,看著那根斷了一邊的兔子發帶,面無表情。
那是一根很新很新的發帶,粉紅色的小兔子亮亮的,活潑的在雨里跳著。
那應該被擦拭過很多次吧?粉紅色……那么容易弄臟的顏色……該是擦拭過多少次,才能像新的一樣?
“應該被擦拭過很多次吧?!碧品类哉Z,他將手上的血與污泥擦干,然后用力擦了擦兔子發帶上的雨水,小心地將它收進口袋里。
……
張藍若在圖書館窗邊發呆的時候,視線總會不自覺地飄向實驗樓頂層最里的一間。從圖書館的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那個房間窗戶的一角,很多時候她都能從那里看見一雙忙碌的手,可現在那個窗戶已經落灰模糊了。
“藍若,藍若!”張藍若的小閨蜜忽然從外面進來,附耳對她說:“外面有人找你,是個長得挺不錯的小學弟哦。”
張藍若苦澀地笑笑:“這種事你幫我推掉就好了,我不想見也沒空見?!?p> “我跟他說了的,可他堅持要見你,說是有人讓他將一個東西轉交給你。”
“東西?還是不用了,你幫我打發他走吧,我真的很累了?!睆埶{若趴上桌子。
“那好吧,其實我覺得也是,有什么東西想送就親手送唄,找人轉交也太沒誠意了,而且送的還是個小發帶?!?p> “發帶?那個人在哪兒!”
“樓上天臺,挺浪漫一個地兒,哎,你剛剛不是說不見嗎,喂,你干嘛去,手機丟這兒不要了?”
……
“砰!”伴隨著一聲重重的推門聲,一個氣喘吁吁的女孩沖上天臺:“江明?”
“張藍若?”唐防回頭。
“我是,是江明讓你來的嗎?”
“是的,”唐防淡淡地笑笑,他拿出一根粉色的兔子發帶遞出去:“江先生讓我將這個發帶轉交給你,他保養的很用心,想必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p> 張藍若接過發帶,來回看了看,忽然身體一顫,帶著顫音問:“江明他……是不是出事了?”
“你別擔心,江先生沒出事?!碧品烂嫔蛔兊匦π?。
可張藍若搖搖頭:“你騙我。”
“……”
“你騙我”,她把那根發帶丟在地上,直愣愣地盯著唐防,她顫抖著搖頭:“這個發帶不是我的那個?!?p> “他出事了是不是……”張藍若喃喃自語,忽然她爆發了,像頭母獅子一樣:“他出事了是不是你說話呀!”
“……”
唐防沒說話,他低垂下眼簾,掏出褲兜里那個半截發帶,緩緩地遞了過去。
女孩接住發帶,怔怔地望著那個亮亮的小兔子,玩偶一樣跪倒下去。
“江明他……很愛惜這條發帶……由于我的原因不小心弄斷了一半……對不起……”
女孩看了看手里的發帶,又轉頭去看天臺的角落,那里曾是架望遠鏡的位置,如今空落落的,她什么也沒說,翻手將半截發帶扎進頭發深處,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