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希望大家也能認清一件事。”他握緊韁繩說，“我之所以會對軍營設立嚴苛的規則，因為我深知“武力”的重要性…以及失去它時的危險性。龍類復蘇時，軍隊負責拖住它，掩護人們撤退；龍類沉睡時，軍隊負責消滅它，奪回世界的主權。

　　他接著說，愈發高亢：“人類是絲毫不遜色于龍類的偉大物種，但不是所有人都站在我們這邊。”他坐在較高處，俯視眾人，“雖然目前還沒有“前車之鑒”，但如果…我只是打個比方，如果有偽裝成「人」的「龍」借機混入軍營里，它能造成的損失…即便是我，也承擔不起，我甚至有可能因此“捐軀”。雖然類似的案例沒發生過，但擁有“變形”能力的龍類，我們不是沒遇到過。想必大家也印象深刻，那一次，我們差點全軍覆沒。”

　　他頓了一秒，話鋒一轉：“可是！「不考慮民眾感受的領袖絕非一個好領袖」，我無法承擔后果，但我愿意隨時隨地為我的決定負責！如果這能…打消大家的質疑！如果這能，讓各位安心！”

　　人總是這樣，甲要求乙做某事，乙為難地答應了，甲反而會猶豫和自責。

　　這也是人群再度陷入沉默的原因。

　　人們左右交換著眼神，昨夜的龍吼令他們聚集于此，而仁將軍的坦率又令他們不禁自我懷疑。沒人質疑，哪怕只有一絲想法，質疑那道龍吼的真實性。他們只是突然覺得，看或不看，都不會提高或減少各自的人生安全。

　　而這僅有的兩道選項在每人心頭各占一半，他們也因此猶豫不決。

　　這時只要有人站出來發話，風向會在瞬間一邊倒。

　　帶頭發言需要的不是「勇氣」，而是「堅信」。

　　堅信紅龍已經死透，或者堅信在場每個人都身份干凈。

　　但這事偏偏誰都拿不準。

　　除了一個大男孩。

　　那正是挨著隊尾的隆。

　　他是仁的鐵桿「粉絲」，更對后者方才那番演說，佩服得五體投地。

　　于是他壓根沒過腦，便心潮澎湃地舉高手，幾乎是斬釘截鐵地說：

　　“質疑著你的…不是「所有人」喔！仁將軍！我家住得不近，但我昨晚…其實也聽到了點動靜，我還能保持這種心態，也許是因為我沒被那道吼聲震懾到，但是…我愿意相信你！換而言之，誰又會不信任一個屠過龍，并把它當「戰利品」運回來的人呢？”

　　仁沒法再面不改色，因為隆這番發言，無論是時機還是內容，都正合他意。

　　這倒不是心虛，他其實早已做好了敞開大門的準備，只是…他有點擔心「變故」。

　　畢竟，有關「紅龍」的「真相」，只有他和軍營里的少數人知道。

　　而這個大男孩的發言，雖不至于讓人們徹底安心，至少能讓他們不再提心吊膽。

　　仁沒法不慶幸和感謝，翻身下馬，穿過騎兵長隊，來到與隊尾人馬保持著距離的，隆面前，平易近人地道：“感謝你的信任。”他伸出手心，親切地說，“能讓我榮幸地知道，你的名字么？”

　　“隆…”隆低下頭說，“叫我隆便好。”

　　“謝謝你，隆。”仁微微一笑，接著說，“你剛才說，你對我充滿信任是因為我的壯舉，難道你對「屠龍」這件事，也充滿了向往？”

　　“嗯。”隆眉眼低落，點頭道，“它們奪走了我爸爸，也害得我媽媽…總是很難過。”

　　“這真是我今天聽過的，最不幸的事。”仁有模有樣地，說著憐憫的話，接著問，“孩子，你有興趣參軍么？你能為你的父親報仇，也能好好保護你的母親。”

　　“這正是我的夢想……”

　　“那你肯定也清楚，新兵招募，也在今天開始吧？”仁用提問來提醒。

　　“我清楚，當然清楚…”隆移開視線，不愿面對仁那充滿期待的雙眼，弱聲弱氣地說，“但…真的十分抱歉，我無法如愿成為您的部下。”

　　“我能求問下原因么？”仁倒沒失落，語氣依然親近。

　　“媽媽她…希望我能活得好好的。”隆委婉地暗示。

　　“你一定能的。”仁立刻會意，微笑道。

　　“抱歉……”

　　“不必道歉啊，孩子…”仁輕聲說，明明被拒絕，卻一臉心滿意足，“你愿意長久地支持我，已經賦予我足夠強大的力量了。”

　　他身長近兩米，而面前的新朋友隆，比他矮了幾乎一個頭，為了拉近距離，他說話時特地彎下了腰，與后者面對面。

　　而現在，噓寒問暖結束，他慢慢挺直身板，慢慢轉身，透過騎兵隊尚未彌合的空道，掃視人群最前方的少女、大叔、老婦等人，心氣十足地問：

　　“那么，各位的態度是？”

　　“其實我還想感受一下…”隆并未忘記他來此的目的，小聲說。

　　“嗯？”仁回過頭，依然面帶微笑，只是眼神不再親切，略微凌厲。

　　隆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頓時明白，仁正在干要事，他不能添亂。

　　于是他趕緊收回這念頭，咧嘴笑，搖搖頭道：“沒事……”

　　“你真有趣。”仁隨口點評，隨后望回人群，隨和地提議，“既然大家都猶豫不決，不如這樣，我待會將帶隊進門，是尾隨還是滯留，決定權，在各位手上。”

　　他說一不二地穿過長隊，回到隊首，拉繩上馬，再領隊進門。

　　他便這么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群，而這一回，無人響應，更沒可能打斷他回城。

　　大叔全程旁觀，欲言又止了幾次，最終放棄：“算了，那孩子說得也沒錯。不是沒有哪家人惡作劇，敲了下鐘的可能吧？如果那頭龍還活著，正如將軍所說，它沒理由不出來作亂。”

　　新婚男子也點頭附和，沒再抱怨和糾結：“散了吧散了吧，好奇個啥啊？大不了我回去吃東西補補……”

　　至于麻花辮少女，她沒再關注仁，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隆的身上，一臉花癡地抱著臉，感慨道：“那個男生…好可愛喔……”

　　人們并未完成初衷，但也懶得再追究，也便散了伙，隆看著鐵門徐徐關上，隔絕了仁的背影，遲疑地向前跨了一步，但猶豫了會后，還是選擇調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