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猜子吧。”陶祝手里捏了一顆棋子，對陳之晉道。

　　圍棋里，常常有一下好幾盤的情況。而對于誰執白誰執黑，則規定上一盤輸的人在本盤執黑，因為黑方先落子。

　　但在第一盤棋，并沒有所謂的輸方勝方。所以此時就須猜子來定黑白。由一人拿一顆棋子，另外一人猜黑白色。如果此人猜對，則此人執黑，若猜錯，則此人執白。

　　“白。”陳之晉隨口道。他現在并沒有太多心思下棋，所以有些敷衍。

　　“猜錯了，我拿黑。”陶祝張開手掌，捏起掌心那顆黑棋子揚了揚，“開局占優，看來你要小心了。”

　　執黑者在圍棋里原本是占優勢的，但本世后來的各種規則下，這種優勢慢慢被平衡了。可是在這時代，可并沒有那許多規則，人們更喜歡在下棋時增添一絲運氣的氣氛。所以，陶祝執黑子，是在開局就已經占取優勢了。

　　陶祝這一句話，激起了陳之晉心中的不滿。他昨天看過陶祝下棋。雖不知當時執黑的是誰，但執白者棋藝大約也就三盞燈水平。陳之晉真實棋藝是有四盞燈到五盞燈左右水平的，如今他決定在棋盤上得意一回，叫陶祝出出丑。

　　這世上，貴族在屋里喜歡下棋，評書辯難，論時事政策。在屋外他們則喜歡跑馬游獵，結燈夜觀等等。

　　而于棋藝，人們遵從一本《棋經略談》的古書，將人們棋藝論品而定。其中把棋藝分有九燈。

　　這是取意于一個傳統。古時至今，正式場合人們下棋時都喜歡在傍晚，這時人們最安定，最耐坐，最擅思。而因為天暗，就需要擺燈。當時嘗嘗都是棋藝弱者向棋藝高者討教。弱者往往會自愿少用一燈，表示尊敬。

　　陳族里有個古稀老人，就有七盞燈的棋力。此人正是陳之晉爺爺。陳之晉自幼隨他學習棋藝，所以不到十七歲就已有了四燈將入五燈的棋藝水平。

　　而好笑的是，由于陳之晉爺爺年輕事忙，沒時間教陳之晉父親陳寧修棋藝，所以陳寧修只有二燈水平。

　　陳之晉心里有了想法，在棋盤上馬上展現出來。往往陶祝認認真真思考兩三分鐘才下一步棋，而陳之晉卻一秒都不停，捏起白子就放到棋盤里。

　　下到中盤，陶祝棋藝就算只有二燈，勉強算是三燈的水準，這時也感覺到不對勁了。他看著陳之晉那從容不迫的樣子，直感覺前面有個巨坑在等著自己一步步親自掉進去。

　　心道不好，陶祝立馬神飛他處。卻有一凡人無法看見的朝神，極快地穿行好幾萬里，到了一座古城。

　　這古城頗大，堪比壽方城大小。但古城又很破舊，多為廢墟。城里無人，只有一個穿了黑袍的老者默默打坐。

　　這老者注意到陶祝的朝神后，開口道：“哦？我還道你有了那小道童，就真不來找我了呢。卑鄙如你，今日怎的如此有義氣？”

　　“呵呵。”陶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小子精得很，昨天說什么只有兩盞燈的水平。今日一下棋，明明就厲害得緊。果真還是秦老怪你，夠實誠，有義氣。”

　　秦布聽陶祝說自己實誠，偷偷就想笑，但還是忍住道：“得了得了。此事我昨日就算到了，我就幫你一把又何妨。只是你日后還須記得你我的約定，三日一局棋，不準再有毀約之心。”

　　“那是當然。”陶祝無奈道。

　　再說道院里。陳之晉看陶祝拿著一顆黑子，一動不動盯著棋盤，五六分鐘過去都沒落子，心里也很是滿意。

　　就如同成功報復大人的小孩，陳之晉現在高興地都快忘了院里的十壇水了。

　　卻見陶祝面色一改，直起身子審視整個棋盤。這人口里小聲道：“下得還算不錯。怕是有五燈的棋力了吧。”

　　說著，這陶祝就想用左手摸胡子，但摸了卻發覺自己面目白凈，哪里有什么胡子。

　　輕咳一聲，陶祝開始落子了。這一子落下，陳之晉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看著棋盤，仍在自己算局里，也沒太在意，立馬在想好的位置下了一顆白子。

　　陶祝也馬上又下了一子。陳之晉立刻跟上一子。一盤棋轉身變成了快棋。兩人約下了二十來子，陳之晉跟不上節奏了。

　　情況似乎與先前反了過來。如今陶祝都是想都不想就落子，而陳之晉往往要思考很久，舉著棋子左擺右擺，最后才咬牙放子。

　　陳之晉回味著剛才的快棋。那種尖銳的以攻為守的下法，與昨日的執黑者最后的攻法，何其相似啊。

　　“你是昨天拿黑的那人！”陳之晉斷言道。

　　陶祝聞言默然不語，嘿嘿笑著落子，然后伸手作請，意為：該你下了。

　　又過了五六分鐘，陳之晉算著自己與對方所占的地。自己差了十幾目，而且到如今，已是下無可下了。

　　他低頭道：“先生棋藝真是厲害，弟子認輸了。”

　　附身在陶祝身上的秦布彎彎嘴角，道：“汝還算可造之材，日后可以尋我學棋。”

　　陳之晉聞言眼里放光。卻見陶祝臉上笑容漸去，臉色慢慢冷下來。

　　“別想得太多。那老怪困身在秦古城。你只有修出朝神才能見到他。還是安安靜靜去倒了那十壇水吧。”陶祝冷聲道。他心里對秦布當面挖人的行為，深表不恥。

　　陳之晉則黑著臉看著陶祝，撇撇嘴沒說話。其心里暗道：這位楚國留名的圣賢，也忒狡猾了，居然下到一半，以玉代木。

　　但就算再多腹議，陳之晉還是不得不再次面對院里的那十壇水。

　　陶祝說完話，就把棋盤收去，起身走到院里的石凳坐下，手指一指水壇，對陳之晉使眼色。

　　后院里，那十壇水，透明無味，山里的微風撫著水面，一圈圈水紋一直蕩漾。那陶作的水壇，表面蒙了幾層黑紫土漆，繪著一幅幅青綠山水。

　　這十壇水，正常的倒法，就算十個人同時工作，一天也不會讓水壇里的水減少一滴。

　　陳之晉一邊默默倒水，一邊在心里開始思量如果破局。為什么不停下來，專心思考？因為必須要給陶祝留下努力的印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