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邊看臺,陸泊雙沉沉的地望著幾分鐘前說自己要去洗手間的宋芒初在撒完這個破綻一眼能看出的謊后,現(xiàn)在大刺刺的坐在了沈琛旁邊,手里還拿著礦泉水瓶。
陸泊雙繼續(xù)懶懶的靠在椅背上,眉廓眼角看不出分毫情緒,可是蘇子禾分明看到他動手撕下一張扣分單,他湊過去,看見上面連原因都沒寫,只有班級后面用潦草張揚的墨筆寫了高一二班。
“我回班了,等宋芒初回來把這個給她。”
“不太好吧,這樣不就擺明了讓她知道是你出爾反爾扣了分嗎?”蘇子禾皺著眉,“泊雙,你怎么會對一個人有這么大的意見?”
“隨她。”陸泊雙起身,眉宇間都帶了幾分少有的疲色,“和她就是八年樓上下和校友的關系,父母走的比較近,兩個人接觸就比較多,互相看不慣而已。”
“我操,這么大事我居然不知道?不對,一個女的和你這么多年走這么親近我們一個班居然都不知道?”蘇子禾轉著手上的黑筆,倚著椅背吊兒郎當?shù)仨樦@個“非重點”越扯越遠。
陸泊雙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好一會蘇子禾才在眼前人的沉默里剎住了車,然后他站起來拍拍陸泊雙的肩,行云流水地換上了語重心長的語氣。
“不過這不像你啊。你就算討厭一個人也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個人的身上,最多隨口一提然后就當這個人不存在了。”
陸泊雙把手插進校褲口袋里,剛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著,聽聞又止住了腳步,“她覺得我自恃清高,每天最愿意做的事就是看不到我。不過自己能力有限,只能麻煩我很多事,事后又是不情不愿、和我苦大仇深的樣子。”
林小奈正冒冒失失的跑著上樓,倏爾把一片瘦削硬朗撞了個滿懷,她慌慌地抬起頭,觸到眼前少年眼底陰霾,只覺得好似頭頂是一片瓢雨將至前黑云催壓的天空。
陸泊雙低頭看了一眼林小奈,邁開修長的腿就要繞道而走。
“對不起對不起。”林小奈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趁著陸泊雙剛走兩步時又叫住了他,“對了學長,能不能讓我先代宋芒初念會稿子,她十分鐘之內(nèi)來。”
陸泊雙手還插在口袋里,背脊筆直,在時行春暮的化日普照與看臺遮陰所交錯成鮮明的光暗下佇了足,半晌,林小奈聽到與自己幾步之隔的人低沉地開了口,“宋芒初讓你這么說的吧?”
“啊......”林小奈頓時張口結舌,她望著在光與影的背景下身姿都被襯得頎長綽約的少年,在他停住的頃刻內(nèi)飛快地思考起措辭,但她還沒開口,陸泊雙已經(jīng)再度邁開了腿,從林小奈叫住他到他停下再走不過三四秒的片刻,可放在此時此景,這分秒?yún)s好像被落霞無限地拉長。
林小奈本就心思單純,也不知宋芒初與陸泊雙的關系,只當陸泊雙這樣的學神大多腦回路不合常人,也沒往深處想,而一旁的蘇子禾卻在陸泊雙的一聲輕笑里立馬懂了。
“兩個人接觸就比較多,互相看不慣而已。”
陸泊雙幾分鐘前低低的聲音仿佛此時又在他耳邊環(huán)繞而過。
到底是本就互相看不慣還是因為她看不慣你你才做出也看不慣她的樣子來呢?
趁著林小奈還沒跨上看臺,蘇子禾眼疾手快地把扣分單塞進了校服口袋。
他確實說話口無遮攔,總是呼朋喚友地帶著一幫少年風風火火地做事,但在必要的時候總能至微細心起來,理解了對方?jīng)]有講出來的話,又把這些話化成行動默默守著。
陸泊雙徑自下了樓。宋芒初正是這個時候來的。
她與陸泊雙一人悠哉地往下,一人悠哉地往上,電光火石間對視瞬息又不約而同地移開了目光。
“小奈,你回去吧,我來啦。”
“怎么這么快?”
“沈琛他......”
兩人無意識將陸泊雙夾在中間的對話徜徉著青春時候瑣碎的細細光芒如絲綢般掠起,他側身看了一眼宋芒初,連用慣了的眉峰眼角一挑以把嘲諷濃濃的擱在面上的舉動都懶得給,避開她口中第二次開口就提起的沈琛便繼續(xù)下樓,可宋芒初大大咧咧的聲音仍然傳入耳膜。
“沈琛他讓我先過來念稿子,這個不能耽誤,還說他腿上的傷沒事過會就好了,騙誰呢他,那么大一片蹭傷,血一直往外冒還說沒事......”
“沈琛讓你來你就來,我讓你過來我也沒看你過來。”林小奈嬉笑著嗆回一句。
“......”
說話聲音慢慢減小,慢慢聽不見,陸泊雙走下最后一階臺階,踢起旁邊的一顆小石子,好巧不巧砸在沈琛剛剛摔倒的地方。他抬起頭,逆著臨近正午的日光看到了宋芒初模模糊糊卻依然精巧的五官輪廓。
“......參加長跑的選手半途疲累是不可避免的,有人下場了,有人卻堅持下來了,無論是贏是敗,是否因身體不適而退場,做到自己的極限就已經(jīng)的最好的結果。同樣感謝那些陪跑的同學,他們本沒有來跑步的義務卻依然堅定的站在了參賽選手的身側......”
一字一句標準而流暢的聲音順著廣播而下,他正好走過廣播邊上,清澈干凈的語調(diào)顯得有些震耳,旁邊依舊是運動員們卯足了勁往前沖,觀眾席上揮手的揮手,加油的加油,紛紛嘈嘈里,似有流光遠遁三千里進洪荒,銜起一串埋沒已久的酒暖花深,沿細風簌簌而來。
陸泊雙忽而克制不住地想起了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