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的是周五周六周日,直到周一陸泊雙才重新回到學校,好巧不巧,周二班里開始暗潮涌動,在有心人的故意而為之里和旁觀者義憤填膺的附和中,悄無聲息地傳起了宋芒初上次學校組織的原創播音活動的稿子是抄襲的這事。主要還是女生,這些亂七八糟又一向不可靠的訊息男生們一般不參與。
明明是陸泊雙默認的,傳播的人卻閉口不提,反而欲蓋彌彰地說著是宋芒初偷偷拿了一個男生的稿子,并且最后這個寫稿人都沒有參賽。傳播的技巧可謂好不高明,短短一天連一向單純的林小奈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芒初,有好幾個女生都在說什么你上次校一等獎播音用的稿子是抄的,怎么回事,你快去解釋解釋啊。”中午去食堂的路上林小奈悄悄把宋芒初拉著從學校小花園繞遠走,然后接著枝葉隱綽小聲地問道。
“沒怎么回事,不想解釋。”宋芒初本就因為前幾日陸泊雙的過分親近而開始逃避著關于這個人的一切,此時被班上有心人的故意提起更是讓她胸口悶著一口提不上來的氣。
林小奈停住了腳步,她偏頭用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眼神看著宋芒初,宋芒初面頰兩邊有著綴了青色的蒼白。
晚飯時候林小奈和宋芒初通常是在操場啃完一個蘋果然后跑步,這次就在宋芒初扔掉一個一口未動的蘋果就準備開始跑步時,林小奈一把拽住了她,“那個,芒初,我想著你和陸學長不是住在樓上下嗎,平時接觸可能也會多些,我中午午休的時候就溜出去問了他一下......”
已經做完準備活動就要開始跑步的宋芒初豁然抬頭,眼底像被路燈劃開又重新拼湊起來的水面,順著波瀾的紋路碎了一片動蕩。她眉頭皺了起來,沒有答話前就先不由自主地抗拒了“陸泊雙”這三個字。
徹底鬧開以后,這一周父母開始日復一日爭吵著撫養權歸誰的問題,家里的東西已經被砸的亂七八糟,甚至弄翻了宋芒初堆壘起的厚厚一沓子整整齊齊的復習學案——她晚上坐在書房的地板上默默整理學案的時候,直到窗外紅綠燈交錯的時候再也沒有汽車疾馳而過,她收好了全部學案,起身時愣神地對著在夜河里顯得愈發明亮的路燈,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大片曠野蕭颯,那里被扯壞了一隅的蜘蛛網固執地守在頹圮的墻邊。
曾經繁華的海市蜃樓在這一周內以勢不可擋的姿態快速崩潰瓦解著,還沒來得及浮光掠影地把那些吉光片羽的美好在眼前飛掠一遍,面前就已經剩下滿目充斥著利益的烏煙瘴氣。
本就已經被肩上壓著的重擔弄得連好好生存都要用力著才能做到了,這邊這個自己不想面對的人還要不停地在別人嘴里提起一次又一次。
宋芒初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呼出的熱氣似乎飛快地被結冰汪洋湮沒了。她僵硬住了準備活動的最后一個動作,大病初愈般吐出一口渾濁繚繞的喟嘆,然后轉頭尖銳地開了口,“嗯,林小奈你還跑不跑步了,再這么多話我看你是不想跑步了。”
林小奈帶著幾乎要沿著全身蔓延而出的憤怒毫不退讓地對上宋芒初沒有分毫情緒的眼睛,半晌,她咬牙切齒地說,“宋芒初,你明明知道白日夢已經做不下去了為什么還有一直用折磨自己來逃避?”
“你上周一直不哭不喊地坐在位置上,把那些讓自己快速放棄學習的事通通做了一遍。你不如現在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一周臉上垮下去了多少?”林小奈深深吸了一口氣,用自己十幾年都沒這么激烈過的語調繼續刻薄地譏笑著,“這一周的復習試卷你有好好做過一套嗎?我每天要穩住自己的學習,要在給你整理的試卷上寫些小便簽以打探那些什么都探不出來的訊息,要晚上熬夜把那些你課上睡覺時候講的筆記認認真真謄一遍出來第二天給你,還要時時刻刻防著你會不會下一秒就精神失常自殺去了。我為什么要這樣?因為我想要你好,我想要我的宋芒初再像以前那樣笑一笑。”
“你知道陸泊雙因為你渾身是傷肋骨骨裂嗎?哦這個應該已經有人和你說過了。我表姐和他一樣馬上要高二升高三了,我家靠學校靠的近她這幾天干脆住在我家就為了早上多睡一會。你能想象同樣高二升高三的陸泊雙他們每天的練習強度到底該有多大嗎?你知道他每天要比別人多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去彌補上一周整整六天半塌下來的復習嗎?還有班里,那些和你關系好的哪個沒來問過你,你非要豎起自己滿身的刺來面對所有人。”林小奈的音調已經隱隱地哽住了,她撇了撇嘴唇,“你想過你有多辜負多關心你的人嗎?”
操場邊不管什么時候總能看見人的籃球場上依然是吵吵鬧鬧地為了一個球爭來奪去,時不時有一個人跳起來把籃球穩穩地投進籃網,然后引起底下一片歡呼。
陸泊雙基本上每天都會來打會球的,她有多久沒在籃球場上看到他了?
宋芒初在一周前就被打碎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理智終于在呼呼而過的熱風里慢慢重新聚集起來,她看著林小奈已經紅起來的眼,想張嘴辯駁些什么,可她蒼白的唇狠狠地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僵持著過了好幾分鐘,學校廣播響起了晚飯時間結束提醒學生還有一刻鐘上課的鈴聲響起,她才如夢初醒般,后知后覺地發出了一聲難以繼續忍受的哭腔。
林小奈抿了抿嘴,上前一步抱住了宋芒初搖搖欲跌的身子,她剛剛還條理分明著,現在就只剩下了語無倫次的“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恰巧“地中海”這天下晚要去趟市教育局,布置完晚自習結束后學生從后門自主有序地放學以后就匆匆地走了,于是這天晚自習下課鈴打響后教室后門那片走廊上就多了幾個慵懶地倚在欄桿旁的人。
與那些小混混找人那樣抽著煙吊兒郎當的樣子迥然不同,外面站著的幾個別著高二校徽和學生會標志的學生們面容氣質皆干干凈凈,連一向性子男生氣的劉瀟的面上都卸去了往日的風風火火。
高中時候那些八卦的女生總是成群結隊著,連放學都要慢些時間以來再多說幾句閑話,因此陸泊雙他們找起這群傳播宋芒初抄襲獲獎的人來簡直毫不費勁。
等到教室人走了大半了,劉瀟上前幾步,在幾個一起走到門口的女生面前停住了,然后她彬彬有禮地開口道,“你們班傳宋芒初拿了校一等獎的播音用的告子上抄的這事鬧的挺大的吧,你知道開始傳這事的人是誰嗎?我們學生會副主席有點話想和這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