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塵之海”冰層表面的積雪被人畜雜沓和車輪碾壓，依然能給這間冰下采集作業工地的頂端視野提供湛藍色的光亮。

　　水底的光點排列規則，是浮艙窗口的多層玻璃幻化了光線吧，那里似乎有百千個琉璃盂底，它們在極深的水下反射著冰晶串聯起來的照明網，如點點游離在黑幕上的星光。

　　一串串氣泡從盂陣的縫隙里涌上來，如同星塵釋放出微光的珠子。隱隱約約在左前方的遠處還有幾個光點，可能是裴簡之說的“冰室”或其他采集艙。

　　蘇十三燕的霓虹銀劍狀態不穩，在吞口處逸出流焰，她扯了一下披風一角搭在劍柄上。

　　蘇十九瞻蠻不在乎地在手上纏繞、解開再纏繞她的軟鞭，一顆鮮艷紅色的菱形剛玉鑲嵌在柄首，紅光在她嬌艷的臉頰上流動。

　　秦童問：“我們不能再往下了嗎？”

　　蘇燕說：“軌道底端就是浮艙的承壓極限。你聽。”

　　內部方形、外部鵝蛋形的座駕浮艙艙門緊閉，已經在沿著軌道輕微晃蕩著螺旋上升，腳下的微光逐漸黯淡，四壁咯吱作響。

　　秦童環顧了一眼，雖然沒看到副體人或什么機械器件兒，也算不虛此行。這里的工藝不難模仿，只要云頂冰湖的湖底真的有這種東西。

　　他回過身沖兩位姑娘施禮，“謝謝你們陪我過來，這里卻沒什么好看的。”

　　蘇燕還禮，蘇瞻卻撇撇嘴，邊甩著鞭梢邊說：“你巴巴地跑一趟就帶那么幾塊回去，真是公子哥屈尊去搶販子的買賣，所以我才過來看看，看你有什么好看。是沒什么好看，可松針人擠破頭要看，小香巴拉也想看，有永久凍土層和高原冰湖的大陸都要看。你們云頂的冰湖說不定也有這種可燃氣體的水合物呢。”

　　蘇燕在一旁微笑著說：“公子別介意，十九向來口無遮攔。”

　　秦童說：“她說的沒錯。要不是想來冰原看看，我才不會接這樣的差事。”

　　“算了吧，”蘇瞻看著他的眼睛，“你為了這個動用奧西莫的通道？虞公沒那么傻，你這說法聽起來也沒那么聰明。”說完她愉快地幾步登上舷梯，大聲說：“你愛不愛看不關我的事，地主之誼到此結束。這個世界沒誰該盡什么‘地主之誼’，大家都是異鄉人。”

　　“哦，瞻姑娘說話像個行者。”

　　“你聽過行者這么說話？”蘇瞻提起興趣，或者她本來就對來自旸谷的陌生人感興趣。

　　秦童笑笑，沒回答。她們的兵器上鑲著晶石，云頂旸谷和綠地冰原的行者聯盟勢力衰微也就不足為奇了，只是她們既然具備晶元控制能力，怎么卻冒險使用錯位通道來往通行？

　　蘇燕說：“我也是第一次來。這樣封閉的空間真讓人惶恐不安。”

　　秦童點點頭，他剛剛歷經了幾次，無一例外，封閉、黑暗的空間總和酷寒

　　、酷熱聯系在一起，沒什么好印象。

　　蘇瞻說：“旸谷的螺眼之下說不定也有雷火呢，不過你們未必有心思弄這個，既然毫不費力地從別處得來，還大費周章干什么。”

　　蘇燕說：“這里的技術也是上一紀從Samsara得來的，有用，但不安全。”

　　秦童剛想說些什么，浮艙頂接觸到了甲板，破冰船一樣的浮動城堡在輕微晃動，刺耳的摩擦聲打斷了他們。

　　蘇瞻剛想拉開艙門，蘇燕一把攔住，打了個手勢，兩人往后站，她對著緩緩開啟的折頁氣窗大聲說：“悶也悶死了，卜聲兒，快開門。”

　　蘇瞻一個箭步躍到窗邊。多層玻璃擾亂了光線的實感，看不出外面的真實狀況，只聽有人在喉頭應了一聲，有人在艙門試探那些結構件，咯咯吱吱。

　　蘇燕利索而無聲地拔出銀劍，蘇瞻和她對視一眼，瞬間拉開艙門，兩道強光穿出，回雁雙姝一左一右沖了出去。

　　秦童在艙內靜靜站了一會兒，外面人影飄忽，怪叫聲、嬌叱聲、怒喝聲、響鞭和兵刃交鳴不絕于耳，視線范圍內的甲板上倚坐著兩個工匠，抱著頭驚恐地縮在主樓下的墻根，幾個跟他們來到這里的隨從被綁縛起來，跪成一圈，卜聲兒披頭散發，額頭和嘴角都是血。

　　城墻下和雪地之間約有兩個尼登的寬度，他們過來時的水面已經結了薄冰，一片冰面新裂，他們上來的舷梯斷成了兩截，一截斜插入冰，一截懸在城墻上搖搖欲墜。幾匹馬和十幾個武士離得遠遠的，仰著頭看著上邊。

　　他緩緩走了出去。

　　蘇十三的霓虹銀劍和蘇十九的無情金鞭漸漸被逼進城墻與主樓之間的夾道，對手有三個武士，其中之一已經受了傷，單臂下垂，血在下滴，拄著一把劍，不停地咒罵著，另外兩個帶著呆板的黑色面具，重兵器一前一后向兩姐妹攻擊。

　　一眼望去，秦童心下了然，在她們手里，那就算不上晶石，蘇燕和蘇瞻兵器上的光芒不是流焰，只是剛玉的特殊結構賦予了它們與金屬迥異的光芒。

　　她們在那個狹窄的空間里騰挪不開，憑力量對付不了對手的青鋼巨劍。

　　秦童從腳下撿起一把魚槍，在艙門上敲了一下。

　　傷者猛回頭，正在加緊攻擊的兩個武士的手上緩了緩，姐妹倆齊聲吆喝，蘇瞻的鞭子飛向浮艙的吊桿，兩人挽手，像兩只飛鳥越過城垛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秦童一旁。

　　傷者和秦童照面之后楞了一下，他是冰城巡衛隊伍中的一員，認得眼前的年輕人是首相的貴賓。

　　秦童朝他點點頭，“這位是斯科特爵士的部下吧。你們這是冰城的待客之道，還是撒野找錯了地方？”

　　蘇瞻厲聲說：“不用跟他們啰嗦，是松針人，和冰原的叛徒！”

　　對面傷者冷笑兩聲，朝底下探頭說：“莫菲奧（Morfeo）爵士，小娘子把咱們判給了你們松針，你得想個辦法，最好能讓她倆陪著一塊兒去松針裁斷，兄弟們還沒嘗過回雁樓被窩里的通道呢。”

　　底下有人哈哈大笑。

　　蘇燕啐道：“你們的首領是誰？”

　　底下的人堆向兩旁一閃，戰馬肩毯的黑色流蘇底下銅鈴輕響，黑鐵盾牌上一對粗壯的荊條托著一副尖嘴獠牙的鬼臉，騎士掀開罩甲，一張蒼白的長臉。

　　“儲君階下封臣，基尼利.弗德（Kenealy.Forder）爵士，奉殿下之命，以肅清冰原之名在此捉拿逃犯、叛賊和間諜，我命令你們放棄抵抗，下來跟我們到衛城去，殿下和首相的合議庭會裁決你們這里非法采集的罪。十三燕，提醒你一句，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