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是善意的,顓沃是可以信賴的,蒂媂給了最心愛的東西以及祝福,她的運氣還不算壞。
沒等顓沃開口,狄小七問:“跳蚤市場在哪兒?”
他們朝那頂錐形的尖頂帳篷走過去。
跳蚤市場的門是敞開的。
怎么會只有一個商家?因為這一個商家擁有的商品足以組成一個跳蚤市場了。
狄小七沒有去瀏覽那些條條框框、瓶瓶罐罐,托米也不會為了流連那些針頭線腦而讓伙伴們著急,她走向帳篷后邊的柜臺,那里的繩床上躺著一個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兒,正翹著腳左右晃悠。
“嗨,你好,有沒有一個城里的孩子來過?”
“我的名字不是嗨。有個城里的孩子剛剛進來。”
女孩兒的態(tài)度冷淡,把手里的一枚銀幣往上一拋一拋地,沒正眼瞧狄小七。
“奧莉薇婭(Olivia),好好回答,我們是認真的。”顓沃在狄小七的身后說。
“顓沃兄弟,我的回答也是認真的。”
不過她還是從繩床上翻身下來,幾乎和狄小七等高,如果她不是歪著腦袋、斜著肩膀,應該還能高一些。她有和蒂媂一樣的紅頭發(fā),一樣淺得透明的綠眼睛。
“我的朋友在樹林里走失了,我需要幫助,你能幫我嗎?”狄小七誠懇地問。
“如果能幫得上的話。”奧莉薇婭松松肩膀,捋一下劉海,“顓沃兄弟,今天整個鎮(zhèn)子肅靜得很,更不用說樹林。我建議你們到河工的樹屋去看看,那兒據說來了不少新鮮玩意兒,搞得我這里的這些陳年老貨都失去了吸引力。不過,如果你們是在找一個孩子,我還真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除了馬廄,今天的篷車之地就像一潭死水。”
“你聽到什么亂糟糟的腳步聲了嗎?”
“沒有,今天是最無聊的一天,如果不算上昨天。”
“昨天?”
“昨天我也會這么說,尊貴的小——姐。”
狄小七皺起眉頭,這可不是一個耍貧嘴的好時機。
她說了聲謝謝,拉著顓沃往外走,“走吧顓沃,蒂媂女士可能搞錯了,這里沒有運氣可以碰。”
“喂喂——喂,有你這么碰運氣的嗎?”奧莉薇婭一手攥著裙子一角,單手一撐,從柜臺后面躍了出來,身手矯捷。“一起走走吧,但愿不會比現在更無聊。”
“我們該去哪兒?”
“當然是某個樹屋,興許我們從外觀就能看出來你的朋友藏在哪間屋子里。”
奧莉薇婭帶他們走了另外一條小路,路過幾輛安靜的篷車,進入一片高高矮矮的樹林。
矮的是山柳、矮樺樹和五針松,高的是櫸樹、云杉和鐵杉,杉樹上的藤蘿一直盤到樹冠。樹屋們都架在三棵矮樹之間的空隙里,離地一人多高,老藤捶實的屋頂,橫木支起的地板,屋檐下掛著風干的魚干,應該是在船上或岸邊干透了掛在這里的,因為杉樹的樹冠遮住了大部分天光也擋住了風。
奧莉薇婭停下腳步,警覺地看著前面的一片樹屋,她的嘴里發(fā)出鳥鳴聲。樹林里撲撲啦啦地飛起幾只小鳥,嘰嘰喳喳地回應她。
“我在這兒守著,顓沃最好也別進去,我們都沒有行者的好本事。”
奧莉薇婭壓低聲音,雙臂抱在胸前,用下巴朝前指了指。
那間樹屋并不起眼,沒有人進出,樹屋的后面連著一條窄橋,就像蛛網棧道,分別通往幾間一模一樣的屋子。
“是什么地方?”狄小七低聲問。
“五腳客舍。‘你不知道哪一間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地,要看你的來意是友是敵。’顓沃不會不知道這句話吧,成天泡在歸樂茗,應該和河工們很熟才對。”
“我沒來過,這個地方對外人來說太深了,穿過樹林就是無人區(qū)。”顓沃皺著眉頭,“你知道的不少。”
“遨游族人了解每一個棲息地,要不就會被黑暗里伸出的腳給絆倒,被覬覦的貪婪和排斥的仇恨吞噬。”
奧莉薇婭神態(tài)懶散,有氣無力地說:“不是所有外人都不受歡迎。這些天來這里的異鄉(xiāng)人都會到那幾間屋子造訪,是不是有我的族人和她的朋友,得看那些異鄉(xiāng)人在兜售什么吸引力,肯定比我的市場更有吸引力,至少幾天來都是這樣。”接著她說:“今天看起來安靜得有點兒怪。你腳步輕點兒,如果這會兒里面有人,他們會以為來的是只鳥兒。”
狄小七覺得自己不像鳥兒,就像一個沒頭蒼蠅,剛剛冒冒失失地鉆了綠簾子帳篷,此刻又要莫名其妙地進入不明虛實的樹屋。
這樣做值得嗎?還是應該問,這是發(fā)什么神經?
瑟普特就要帶人來了,起什么勁兒?
難道,像托米喝了Sigmund’ Misgivings 一樣,那杯Romulus’Roseate.充滿朝氣的顏色也會讓人苦不堪言卻必須積極進取?
她的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紛至沓來,那種毛毛糙糙的紛亂感覺就像掉進白浪河水的那次,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要比以往感覺敏銳得多。
可以肯定,現在附近出現的任何動靜都逃不過她的耳朵,就算一只蒼蠅在十米之外飛過她的眼前,她也能分辨出它翅膀上的紋路。
劍柄已經被汗浸濕,劍鞘和吞口之間的閃光毫不心虛地告訴任何能看到的人,她是一個佩戴兵器的行者!
要是石榴和占堆在這兒就好了。
五間樹屋,不知哪間才是目標,她計劃從這間屋子進去,繞著圈把所有屋子轉個遍。
這個方案從她剛剛邁進一只左腳,就被徹底打亂。
她聽到地板和地面之間的空隙里有壓抑的嘶鳴,是頭兇猛的野獸,它的對手顯然對付不了,馬上就要喪命于獅吻犬牙。
她低聲喝問:“誰?”快步奔向屋子的后門。
這間空屋子的地上凌亂地散落了一地的干草塊兒、麻繩,木箱上拆下來的短板,還有幾只空酒瓶。
她站在窄橋上向發(fā)聲的地方望過去,在前面兩間屋子之間的地面上,暗處蹲著一個壯闊的背影,它趴在一堆陰影的上面。
她在那個背影的腋下分辨出一對羚角和一雙無神的眼,是一頭瀕死的Takin羚牛。
狄小七拔出了她的短劍,屋子之間的空檔一下子亮堂了,劍光讓狄小七自己都感到驚奇,除了微弱的天光,短劍的茶晶流焰照亮了每一寸棧橋。
那個帶著帽兜的背影迅速起身,一步跨過躺下也有一米多高的羚牛,長長的披風被他的速度帶得飛揚起來,露出麻衣、革帶和短靴。他沒有回頭,向樹林深處奔去。
林梢撲拉撲拉的,幾聲凄厲的梟鳴隨之飛遠。
狄小七躍下地面,俯身查看羚牛的傷口。
它沒救了,長長的金黃色的頜下長須被撥開,脖頸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仍在滲流著濃稠的血漿。
狄小七撫摸了一下它的黑壯的長鼻梁,咬了咬牙,覺得牙根都是冷氣,不禁哆嗦了一下。
她剛站起來,身后傳來吶喊,有十來個人舉著火把奔來。
她的短劍一揮,回頭防備,左側房子的窗戶里露出的面孔竟是托米,正死死地盯著她,嘴角不住地抽動。
“別放箭!”是顓沃的聲音。
狄小七收起短劍,攀上棧橋,沖進房間。
托米站在窗前,手里拎著一只酒瓶,仍然死盯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