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小七坐在霍布斯家的大廳里,摩挲著扶手上鑲的銀箔,眼睛里經過的每顆紐扣都沒逃過她的眼睛,沒發現什么,只能看見這個家族顯然不歡迎她。
他們有限度的禮貌全部獻給了柏遲曼先生。
瑟普特沒露面,駱森甚至沒正眼瞧她。托米還在床上躺著,他的父親貝恩.霍布斯(Benn. Hobbes)是個胖子,對兩位訪客還算和善,托米的母親盧敏娜(Alumina. Tulving)是塔爾文家的女兒,趾高氣昂的女士對狄小七不屑一顧。
當他們回到客廳坐下,仆人呈上果盤,狄小七的那盤果子都好像根本沒有被清洗過。
阿奎麗娜也在,她的老白干兒女仆神色憂郁,和她的主人一樣心事重重。
貝恩說:“托米的情形還是時好時壞,這次驚嚇折磨得他不輕。”
盧敏娜忿忿地駁斥她的丈夫,聲音尖銳,“驚嚇!是被攫取了晶元,喪失了一部分記憶。這種可怕的狀況只有行者才能遇到,托米可不是行者,他是智者的兒子,而且他還是個孩子!”。
“如果是那樣的話,尊敬的夫人,托米更沒有大礙了。”柏遲曼淡淡地說,“孩子的晶元藏得很深,除非他參與了一次失敗的通行,否則沒有任何失憶的風險。”
“即便如此,我的小托米要恢復體力也需要長時間補養,如果他的智力因此受損,我不會原諒所有有罪的人!”
“是啊,這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
柏遲曼先生不會反駁一位為愛而憤怒的母親。
狄小七看著自己的腳尖,眼前還是托米那張倚在枕上的蒼白的面孔。冒冒失失地攛掇幾個少年出城是她的錯,無法否認這一點。
阿奎麗娜低聲說:“外公說的和柏遲曼長老說的一樣。他還猜測,照理不應該是托米,如果有惡人攫取晶元,他們的目標會是狄小七。”
狄小七的嘴唇抿緊了。
那么說,托米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成了犧牲品,惡人選錯了攻擊的對象。
可是,誰會針對她呢?除了一直沒在身邊出現過的死士,她在Zera沒有其他敵人。
還有,怎么不提托米當時的疑神疑鬼?他沖入樹林以后難道真的什么也沒見到?
“狄小七還不是一名真正的行者,如果有人選擇她作為攻擊目標,一定是因為她是我的弟子。和棲木者作對的人在小香巴拉出現過,不過通常都會很快消失。”
柏遲曼的語氣仍是淡淡的,但他的聲音還沒穿過胡須,回音就遠遠地激蕩回來,霍布斯家客廳里的燈光隨之蕩漾。
貝恩趕緊接上話,“那是自然。要對付棲木者,就是要對付霍布斯,對付塔爾文和弗林,每個五月堡的家族,乃至整個小香巴拉都不會坐視針對棲木者的敵意。如果面對這樣的敵人必須戰斗,智者也將拿起武器!”
胖胖的貝恩先生的語氣嚴厲,坐在下手的駱森不自覺地端正了肩膀,他說:“是的貝恩叔叔。所有的戍衛也都責無旁貸!”
盧敏娜卻哼了一聲,“霍布斯家就沒這么了不起了!格雷在雪峰下受了傷,能不能治得好還是未知數,托米又受到了襲擊。發生了這么多事,聯盟在哪兒?行者呢?綠地冰原的庫武頓首相已經對夜霊和死士動手,連綠營那幫泥腿子也敢和他們對上,智者和行者多少也得做點兒什么吧!”
狄小七并沒有因為柏遲曼先生的護犢子而感到高興,盧敏娜陰沉的臉色吸收了所有光線,冷冷的哼聲穿透了壓抑的喘息,把狄小七對五月堡的僅存的歸屬感刺得粉碎。
***
異鄉人,和每次到了新的地方的感覺一樣,或許她曾經期望過這次應該有所不同,所以才會這么失望。
被五月堡人排斥,少年之間的脆弱友誼被沖擊出明顯的裂痕,眼下她只擁有小河工、木匠的兒子、遨游族的叛逆少女的信任。
城里城外難道真的只能是對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這么容易被改變?
接下來該怎么辦?
任何書本也無法給她提供借鑒和指導。在五月堡她只能求助于柏遲曼先生,可她也有秘密,蠑螈石還在她的懷里蟄伏,河工、木匠、遨游族,尋找記憶的方法,怎么能擺上一位智者長老和她共進晚餐的桌面?
沒等她想好如何開口詢問,柏遲曼先生一反常規,嚴肅地和她談論起行者聯盟。
“謠言并未止于智者。最近關于行者被死士同化而變節的說法成為一小撮一小撮的私下議論的話題,蓮花酒肆的光線更昏暗,學宮里的主題更空泛,內容的空洞和形式的漫無邊際說明智者們陷入了一種焦躁的困惑。我想那是因為,如果沒有行者聯盟的協力,智者們無力對抗夜霊和死士,無法應付桑龍或者任何一股別有居心的內外勢力。智者一旦與行者分裂,小香巴拉的天空就要變顏色了。”
“‘別有居心’的勢力?”
“始終站在敵對方的邊緣人、騷動不安的平民、持不同信仰的團體,域外的潛在敵人,甚至是血楣那里的惡勢力。如果行者變節,就沒有足夠的力量在Zera維持秩序,這確實讓人擔憂。”
“誰會這么認為?您也是一名行者,還是聯盟的護法。”狄小七心里泛起一陣山雨欲來時風的感覺。
“那是過去的事,我現在既不是行者,也不是智者,只是一個老頭兒,抬愛者會稱呼我為棲木者家族的長老,協會的名譽會員。”
柏遲曼先生雖然看起來也憂心忡忡,但從他舉重若輕的話語,狄小七認為至少他不會相信什么行者變節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