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女子最是不值錢，幾乎是隔三岔五就要去一條人命。

　　他面相丑陋，別處不要他，迫于生計在行宮運送恭桶，雖是被人恥笑羞辱，卻不少銀子。

　　宮中有位李美人，其實也不是很美，只不過笑起來，臉頰邊的酒窩能醉人一樣。只是，在宮里她似乎怎么都笑不出來，被打發到了掖庭附近的小院落里“好好冷靜冷靜”。

　　他見過兩次，她還塞給他一塊點心，她說：“反正我已經吃飽，明日里，也吃不下了。”

　　那是唯一一次，他看見她笑。宮中女子，不值錢，更算不上人命。所以李美人笑不出來。死反而是解脫。

　　第二天，她被賜死了。尸體就在院子里，整個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尤其是臉上，兩個酒窩已經看不出了。

　　他將人帶進了掖庭自己住的地方，整理了衣衫，送她出了宮，埋在荒山上。他不識得字，所以碑上也沒有名字。

　　夜香郎走的慢悠悠的，他前前后后已經安置了八個女子了。一箭斃命，還算死的最體面的一個。李美人身邊已經多了幾個墳包，如今再不怕她寂寞，或許泉下有知，也能與她們展露笑顏。

　　“呦……夜香郎都半夜了還干活呢？”

　　“嗯，軍爺也不是不知道，我這等多做些事兒，便能多拿些銀子買酒吃。”

　　夜香郎笑得傻呵呵的。

　　守著小門的內衛也笑了幾聲，“夜香郎喜歡糞味兒的酒嘛！了解的了解的！快走吧！”

　　他也不頂嘴，不輕不重地在牛屁股上抽一鞭子。

　　“唔……”

　　牛車上忽然傳出了一聲輕微的聲響。剛放行的內衛相視一眼，都起來疑心，踱回牛車邊上。

　　“夜香郎，你這糞桶，還會說話啊……”

　　說著一刀刺進了牛車里，然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軍、軍、軍爺……你別、別嚇小的……”

　　夜香郎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這尸體當真有古怪？剛才在掖庭就覺得嚇人的緊。不會是什么冤死的纏上了他？

　　“你車上到底有什么？”

　　內衛一邊有所懷疑，一邊又不太情愿碰糞桶，只好厲色責問夜香郎。

　　“有一具、一具女尸……是、是姚統領送過來的！可是已經死透了啊！那箭都把頭穿透了！小的句句屬實！”

　　兩名侍衛迫近牛車，鋒利的刀刃，折射著不甚明朗的月光和門梁上燈籠中燭火。可是兩人卻又忐忑著，女尸，月黑風高夜，如真的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怎么辦？

　　“今天宮里據說遭了刺客，萬一是同黨，咱們就騰達了！”

　　其中一個壯著膽子，向前幾步，屏著呼吸，將刀伸了過去。雖然可以看得見他在顫抖。

　　然而下一秒，只聽見破空之聲過后，那侍衛的額頭上便出現了一個手指大的血洞。刀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在他身后不過一尺距離，一只尾羽帶血的箭，插在地上。是貫穿而過。

　　“惡鬼索命啊！”

　　夜香郎尖叫一聲，跌坐在地上，慌忙起身，也顧不上如何，手腳并用著朝著宮門外跑了出去。宮墻里宿著的寒鴉也一并被驚醒，撲簌簌地飛起，喑啞的叫聲似乎應和著他的話。

　　另一個侍衛已經癱在地上，襠下一灘腥臊的液體。眼珠子轉也不能轉，直直看著牛車，嗓子也不知為什么啞了。

　　牛車上站起一道人影，趁著門梁上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見她額頭上有一個黑色的窟窿正以一種可見的速度收縮直至消失無蹤。

　　侍衛終于兩眼一翻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