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安無事地穿過洶涌澎湃的云浪，安穩地站在“海”平面上。

　　沒有人能在枯樓的意識海洋中傷害到他。

　　【我還以為你會立刻去找那位傳說中的鉆石魔法使。】

　　站在云海之上的除了枯樓本人外，還有另外一個人——他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驚訝神情，只是很快便放平了心態，仿佛這么長日子來，這位可疑的金手指一直都是以現在的面貌在他腦海中飄來飄去似的。

　　“為了躲過黑一側首領的耳目。”他腳下施力，剎那間就已經到了精靈小姐身旁，擁有實體的精靈小姐，若只看背部興許真的能夠成為每個男人心中“善良美麗賢淑”的頂級存在……但是唯獨在臉的地方令人心酸——代替精靈小姐臉部的存在是深邃的黑暗，偶爾在臉部偏下位置閃爍出的一彎白光只能讓枯樓認為這是她在笑，事實上的確如此，每每耳畔傳來那陣熟悉的笑聲，黑暗之中的“彎月”也愈加明顯。

　　“你也聽說了吧？”他收回目光，“二把手不能與純白一側有過多交集，貿然找上鉆石魔法使探聽世界鏈接點的消息，到時候倒霉的可就是枯樓這個人了。”

　　【也是。】臉部漆黑的女人說。

　　【不過，不是還有關于純白‘叛徒’的事情嗎？】合作伙伴在學習啞巴的期間，耳朵也還在發揮作用，枯樓聽罷撇了撇嘴，意識海洋中的云層開始蠕動，按照他的記憶拼成那位友人的模樣。

　　“是啊，酷若……他是背棄純白之神逃到黑一側來的人。”從B-4348的發言中可以隱約猜到一些，救濟者隊伍的人貌似對這個叛徒也極為不感冒，“我想這是他在酒館里會對白一側表現得那么熟悉……和那么信任只合作過一次的‘敵人’的理由。”

　　【那么，你想怎么做？】不愿意繼續做啞巴的精靈小姐開始征求合作伙伴的意見，枯樓順著她的想法提出自己的觀點:“去找他，說不定他有辦法。”

　　——有辦法逃過黑一側那位深不可測的首領的耳目，與傳說中的鉆石魔法使見上一面。

　　“因為他應該還留著和B-4348相似的武器——”呼喚純白魔法陣的匕首，與這把武器類似的存在，或許背叛曾經信仰的酷若還留著，“他確實是進入了墓地，然后才與我達成協議并進行了交易才是。”枯樓轉過頭望向有了形體的精靈小姐，“那么也可能會知道純白內部見到上級的方法……只是理想至上的猜測。”

　　【那就去做吧。】這位合作伙伴也毫不含糊，就像是幾小時前把他和B-4348丟出意識海洋一樣，這回枯樓又一次被趕了出去。

　　冥想強制停止后的枯樓在他進入意識海洋前雇的旅店單人間中醒了過來，他們現在還是位于黑之陣營最邊上的“臨海”小鎮中。合理運用大氣中的靈力無需多少時間便能從救濟者的營地回到這里，枯樓邊懊惱著出發前忘記把準確時間記錄在意識海洋中，邊從床上爬起來整理著裝準備下樓。

　　但很快他發現事情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簡單，雖然也試著回到當初的酒館詢問好友的蹤跡，卻不料自己像是闖進了什么詭異的會所，里面簇擁了更多的人，還滿是酒味以及瘋言瘋語。

　　【他們在慶祝呢。】

　　那些瘋了一般的信徒在慶祝什么？順著精靈小姐的提示往酒館的墻上看去，明顯被破壞又在之后被人為勉強修復好的墻上掛著救濟者隊伍的慘狀——臨海小鎮上的信徒們把由于貪婪現身而差點全滅的找茬小隊的凄慘模樣記錄了下來，并且專門給本就數據龐大的玻璃片導游冊中另辟一頁，還特地挑了“最精彩”的一張用魔法固定在了墻上。

　　“據說邊疆小城的大氣靈力濃度本來就不高。”上任有了兩三天之久的二把手頗為無奈地關上了酒館的門，“他們還特地讓魔法使消耗靈力去維持這么多余的一張‘壁畫’。”

　　【你也管不著民眾的消遣。】精靈小姐回答他道，【你想去隨便找個路人問那小子的逃跑方向嗎？】她的語氣聽上去并不友善，【我記得救濟者也說過他不甘心地落荒而逃了吧？】

　　“不是落荒而逃。”精疲力盡回到旅店自己房間的枯樓，再度躺會床上開始冥想，“不要再把我趕出去了，精靈小姐。”他說。

　　“我以為他‘打道回府’后還會回來的，我想是貪婪在他們腦子里動了點手腳，讓他們真的以為我是開始行使二把手權力自由行動了……還有。”

　　他擺出一副“我才想起來”的表情，一轉頭對上那張生著月牙的黑臉。

　　“我一直在問你，但是直到重新獲得身體的那刻你才回答了我……用枯樓最不想要聽到的答案。”枯樓伸手觸碰到了那張漆黑的臉，食指點在臉上形成了一圈圈的漣漪，黑臉上也泛出了點點星光，他仿佛能透過這張臉看見過去幾乎要看吐了的那片星空。

　　“嘶——”他連忙收回手，將雙手背在身后，等待著精靈小姐的回答。

　　【枯樓最不想聽到的回答嗎？】那彎月牙變得更加寬了些，像是即將趨近于峨眉月般的形狀，【是覺得自己遇到可以信任的幫手，懦弱的少年的僥幸心理在作祟吧？】精靈小姐沒有因為枯樓一瞬間的慌亂而氣憤起來，【不用想太多，救濟者也沒有懷疑什么不是嗎？】

　　【我只是想要試試看。】她拉過枯樓的手，并將它們輕輕地捧了起來，【‘互不侵犯的契約’有什么樣的效果。】

　　【然后，確定我不可缺少的合作伙伴的，安全。】

　　在她的行為被對方焦急地甩手拒絕后，精靈小姐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氣惱的情緒來，那抹白色的彎月依然在星空中平靜地掛著。枯樓收回手，點頭算是認可了精靈小姐的答復，他也沒敢深究，腳上也假裝若無其事退后幾步，與同樣站在云海之上的精靈小姐拉開一段并不明顯的距離。

　　“我們需要其他有關世界鏈接點的線索。”拉開距離以確保自己“安全”的枯樓吁了口氣，繼續說道，“當上黑之陣營的二把手一定會起到幫助的。”他說，“一定。”

　　黑臉的精靈小姐“笑著”看著這位合作伙伴主動脫離意識海洋，回到了現實之中。

　　枯樓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下來，拉開房門沖下樓去。二把手保持了有一段時間的風度幾乎全失——少年必須承認他被嚇到了，無論是第一次看見精靈小姐的真實面貌，還是受到精靈小姐的言行的刺激——他靠在樓梯口讓緩過氣來，還是以作為“枯樓”該有的氣質朝人多的方向走去。

　　___

　　“臨海這邊……”旅店唯一的服務生理所當然地十分忙碌，此時此刻她正忙著向其他的觀光客講解這個他們出生的小鎮。圍在她身邊的客人實際上并不多，但她還是要按照規矩和順序來辦事。

　　“大氣中蘊含的靈力并不豐富，因此各位偉大的魔法使可能無法隨心所欲地行事……如果要靠‘轉移’魔法離開的話，這里的建議是跟上我們鎮上的商隊，集體轉移的消耗會更上一些。”她喘了口氣繼續講著，“那么，想要報名加入商隊之旅的客人往那個方向走，嗯，往柜臺右側走。”觀光客望向服務生手指的地方，那兒空空蕩蕩的——因為站在客人們面前的是這家小鎮旅店中唯一的服務生。

　　“我們接下來往這邊走。”按著一天的工作指令做事的服務生顯然連考慮這個事實的時間都沒有，這位可憐的信徒也許已經工作了許多時間，但是她沒有生對地方，只能孤零零地在這家小旅店里做著人不多但依然效率不高的垃圾工作。

　　“咳咳。”照顧完其他觀光客的心情，回到空無一人的柜臺的服務生發現那位來自主領地“希頓爾達”的尊貴客人站在自己面前，她清了清嗓子，露出工作一天后留下的僵硬笑容咧開嘴說著，“請問您是想要……”

　　“混進商隊，是去——”

　　枯樓的意識鉆入云海之中翻出精靈小姐為他準備的回答，回過神來的他將手指點在貼在柜臺上的“黑”陣營地圖上。

　　服務生的目光被客人手上的金色裝飾吸引，全然沒注意到隨著枯樓手指的觸碰，那被點到的位置逐漸被黑暗覆蓋。注意力不集中的服務生看向枯樓點的地方——那兒確實是臨海小鎮的貿易點沒錯。

　　“真是的，怎么粘上污漬啦？不過也是，都那么多年了呢。”她臉上的笑容沒來得及收回，匆忙從柜臺里撕下一板玻璃片遞給客人，緊接著一手扯下那張地圖賠了個笑便風風火火地跑出門去。

　　臨海小鎮雖說因為二把手的大出風頭而吸引了不少來客，但若是讓客人看了笑話，想必作為鎮長的高貴信徒不會輕饒她這個小小的服務生。

　　只是她沒能想到，等她找到換領新地圖的鎮中商店時，發現居然所有地圖上那個區域都蒙上了一層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