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后的小城電影院,沒有高檔的放映設施,沒有舒適柔軟的座椅,自然也沒什么人光顧,售票處的玻璃櫥窗上貼滿了A4紙大小的彩色海報,旁邊的售票窗口著實小的可憐,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正在里面慵懶的織著毛衣。
“怎么才來?快點兒吧,還有半小時就開場了。”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小雅已經買好票在等著了。
“來了來了,看,還有新朋友哦。”王子迫不及待地向小雅介紹著方天佑。
“你好,方天佑。”方天佑倒是很大方地介紹自己。
“你好,叫我小雅就行。咦,等一下,我怎么看著這么面熟呢?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有嗎?哦。學校放榜那天,撞我的是你吧?”方天佑盯著小雅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
“噢,原來是你呀。夏,你們怎么會和這個沒禮貌的家伙在一起啊?”小雅一臉不爽的樣子。
“呵,你都不知道,托這位大小姐的福,我的高中生活真是過得太充實了,忙的我都把那天的事情忘記了,根本沒有認出來。其實我們也剛認識,而且,他剛才在公交車上幫了我,還是王子硬拉人家來的。”夏禾連忙解釋道。
“不好意思啊,我平時話比較少,那天,是誤會。”
“既然是誤會,那就算啦,我請你看電影,感謝你幫了我們家小夏。”小雅轉身就要去買票。
“哎哎,小雅,怎么能讓女孩請客呢,我來吧。”方天佑非要搶著買票,卻被王梓攔住了。
“不用這么客氣,我們都是難得一遇的奇女子,可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女孩子一樣,只會撒嬌裝可愛,我們說要感謝你那可不是說虛的,是吧小夏。”王梓拍著夏禾的肩膀,儼然一副女俠的模樣。
“好了,票買好了,快走吧,要開始了。”小雅拉著王梓率先跑走了。
“她們,有意思。你們關系很好吧?我看你在學校也只和王梓在一起。”方天佑一臉錯愕的看著前面那兩個“奇女子”。
“你別在意啊,王子和小雅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是在一個大院兒里長大的,可以說從出生就認識了,小時候我們的父母工作都很忙,沒有時間照顧我們,后來幾家人就商量著辦了一個‘小餐桌’,共同出錢請了阿姨幫我們做飯,順便照看我們午休。同年的還有幾個男孩兒,一群小孩兒從小一起吃住玩耍,放假的時候常常跟著他們爬樹掏鳥窩,下河捉小魚什么的,時間久了性格也越來越男孩子氣,有時候甚至比男孩子都調皮呢,自然也就少了一絲嬌氣,添了更多的義氣,但是你可以完全放心,我們可都是好孩子,嘻嘻。”夏禾沖方天佑笑笑,這一次,沒有設防。
“你應該多笑笑,很好看。”方天佑微笑著走進放映室。
“我當然知道我好看,還用說?”夏禾跟進去坐在他旁邊。
電影院里幾乎沒什么人,他們隨意選了正中間的位置,靜靜的等待開場。今天看的是時下剛上映的《向左走向右走》,一部很文藝的片子,大抵講的是,在喧囂的都市中,一對單身男女住在同一棟大樓里,一墻之隔,卻不曾相遇,男主總是習慣向左走,而女主慣性地向右走。茫茫人海之中,兩個人卻無緣等到上天的安排,某個下雨的初秋,他們經過了無數個轉角,終于在無數次擦肩而過之后相遇了。孫燕姿沙啞磁性的嗓音,瀟灑的徜徉在潮濕的雨氣中,蒸騰出曼妙的音符,引人無限感傷,她唱: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當地震來臨,他們終于在多次失敗的嘗試之后撥通了對方的電話,房屋坍塌的瞬間他們遇見彼此,那一堆廢墟之上響起悠揚的小提琴聲,是喜悅,還是凄楚?
夏禾看的動情,無法抑制內心的澎湃波瀾,一個人看的熱淚盈眶。這可嚇壞了旁邊的方天佑,他翻遍了全身的兜還是沒有找到紙巾,情急之下只好扯著自己的袖子幫夏禾擦眼淚,夏禾看著方天佑笨拙的樣子,不禁破涕為笑,干脆把眼淚鼻涕都擦到他袖子上。
“你怎么哭了,電影不好看嗎?”
夏禾一邊擦眼淚,一邊使勁搖頭。
“不用這么緊張啦,我們家這傻妞,頭腦簡單,心思更簡單,看電影看小說都會跟著劇情又哭又笑的,像個小瘋子。”王梓探過頭對方天佑說。
“你才是瘋子呢,多感人呀,我可不像你們,沒心沒肺。”夏禾不服氣的反駁道。
“好了王子,你就別逗她了,你看她哭的那樣,比紫薇還可憐。”小雅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伙。
“呵。好了美女們,你們餓嗎?我請你們去吃飯吧。”方天佑招呼大家走出電影院。
“好呀,那我們不客氣啦,我要吃炸雞。”
“王子,你倒是當真不客氣呀。”畢竟她們還不是熟識的朋友,夏禾多少有些顧忌。
“怎么?你還怕他請不起啊,看看方大公子這一身名牌,在我們學校也找不出幾個來,我這是劫富濟貧,是吧,小雅。”
“對呀,小夏,也就你,平常除了看小說什么也不關心,太缺少生活了。”兩個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夏禾只能無奈的看看方天佑。
“沒關系的小夏,去吧。你們請我看電影,我請你們吃飯,禮尚往來嘛。”方天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年輕的孩子們總是很容易打成一片,晚飯吃的輕松自在,她們在方天佑面前無所顧忌的開著各種小玩笑,歡快的笑聲不絕于耳,女孩子之間的話題總是那么沒完沒了。席間,方天佑基本沒怎么說話,不知是她們之間的談話太沒營養,還是他根本無心參與到小女生的笑鬧之中,只是一直用很慈祥的眼神看著她們,適時地把她們面前的飲料杯子添滿,會把剝好的蝦悄悄放進夏禾碗里。夏禾用眼角余光看他,他卻若無其事的低頭吃飯,她把他遞來的蝦吃了個精光,那是別樣的滋味。
晚飯快結束的時候,王子的爸爸派司機來接她了,她非要拉小雅去她們家打通宵游戲,于是方天佑自告奮勇送夏禾回家,天色漸暗,出于安全,她沒有拒絕。夏禾家前面有一條種滿梧桐樹的小路,挺拔高大、枝繁葉茂,濃郁的香味在頭頂上飄蕩,久久無法散去,記憶中,這個香味是陪伴她們長大的,聞到了梧桐花香,就快到家了。
“我們市還有這樣的地方啊,我從來不知道我們這兒還有梧桐樹。”夏禾和方天佑并肩走在香氣四溢的小路上,聽著樹葉的沙沙聲,腳步無比輕快。
“聽我奶奶說,這些樹有些年頭了,我們小時候幾乎天天在這條小路上追逐打鬧,那時候不管怎么跑都不覺得累,這里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那王子和小雅,她們現在不住這兒了嗎?”
“恩,現在廠子效益越來越差了,王子的爸爸幾年前下海經商,沒想到生意越做越大,兩年前她爸在開發區那邊買了棟大別墅,全家都搬走了,走的時候可風光啦。至于小雅,她奶奶總說她命不好,6個月大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她媽媽走了之后沒再回來看過她,爸爸再婚后也買了新房子搬走了,她是在大院兒里跟著奶奶長大的,去年奶奶突然病重在醫院住了沒多久就走了,她被爸爸接回家,后媽和弟弟都不怎么喜歡她,爸爸也總是向著小兒子,她的日子不太好過,所以她現在基本就是住校,放假也很少回家。”
方天佑安靜的聽著,不再說話。沒來由地,此情此景,夏禾倒愿意和他分享心情。
“舊城區改造,明年這里也要拆了,我們都要搬到新廠區,我最舍不得的還是這些梧桐樹,不知道它們會不會被砍掉呢。”夏禾想的有些難過。
方天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用手摸著她的頭,輕聲說話,“不要難過,時代進步,歷史變遷,都是無法由人的意愿左右的。”
“嘿嘿,我就是有些舍不得罷了,你不用安慰我。哦,對了,你剛剛為什么幫我剝蝦皮呀,萬一我不愛吃呢?”
“我就是看出來你愛吃才給你的呀,那盤蝦端上來的時候,你看了足有5秒鐘,然后眉頭皺了一下,我就斷定你是不想剝皮,所以才不吃的。”
“沒想到你還挺細心。那個,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什么啊?”
“剛開學的時候,同學們把你傳的可神啦,都說你是學霸,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在食堂邊吃飯邊看書,我還以為你是書呆子呢,挺不待見來著,所以你在操場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有點不情愿。”
“那現在呢?看著不像書呆子了?”
“我現在還說不上來對你的感覺,但肯定不是書呆子,而且,我感覺你應該挺會玩兒的,不是乖孩子那一國的呦。”夏禾沖他笑笑。
“是嗎?那你愿意和我一起玩嗎?說不定我們的興趣會一樣的。”他臉上漏出了壞壞的笑。
“你確定嗎?我可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相處。”
“你沒看出來我也不好相處嗎?”
“哈哈哈。”
微涼的晚風吹亂了夏禾的短發,他們在初秋的夜色里,笑的沒心沒肺。夏禾始終記得方天佑那張大笑的臉,此后的很多年里,她都沒有再見過,如果人能預見未來,她或許愿意用一切去交換那片刻的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