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來小院門前的大槐樹就開始瘋狂地掉葉子了,枯黃的葉片一層層散落堆積成金黃色地毯,鋪滿了門前的鵝卵石小路,踩上去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雙腳完全陷進帶著溫度的落葉堆里,夏禾喜歡這種被包裹的感覺,就好像有雙大手托著她,將她牢牢定在家里。
入夜十分,夏禾挽著小雅的手臂出了院子,發白的月色映在兩人微醺的臉上,看起來愈發紅潤。
“小雅你怎么樣,看你也沒喝幾杯呀,這就飄啦?”
“還真別說,你這回釀這壇酒真挺勁兒大的,我就喝了最多4杯,現在腿就開始軟了。”
“勁兒大啊,就是用這棵樹上的槐花釀的,我也是第一次釀槐花酒,一直想知道釀出來是什么口感,今年就索性試一試,是還行哈?”
“嗯,就是有點澀,還有進步的空間。”
“本來也是打發時間,你還指望我開酒廠啊。”
“呵呵呵,說來也怪啊,你說咱們廠以前生意多火呀,說倒就倒了,咱們怎么說也是聞著酒香長大的,以后再也喝不到嘍。”
“是啊,前幾年我爸還經常念叨,幾十年的老廠在他們這輩人手里沒了,沒有給孩子們守住家業,覺得住在廠區大院里憋屈,這幾年說的少了,想著應該是接受現實了吧。”
“他們那輩人都挺不容易的,空有一身手藝但不懂經營,不會使用新設備,走向末路也是歷史的必然,就是可惜了叔伯們的傳統手藝沒人繼承。”
“哎,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時候嗎?”
“當然記得啊,在上海嘛,哇,那次真是喝的太丟臉了,我記得我在外灘給人家吐得一塌糊涂,后來怎么回的酒店都不知道了。”
“虧你還記得,我們可被你坑慘了。”
“難道我還干了什么更荒唐的事情嗎?后面發生的事兒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可別提了,當時你給人吐得到處都是,那里可是外灘呀,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那眼神像要吃人一樣,我們能怎么弄,只好趴在地上一點一點收拾干凈,你是不知道我當時一邊擦一邊犯惡心,到最后整得我都差點吐出來。”
“啊?不是吧,這事兒你怎么一直沒跟我說呀,我都不知道。”
“忘了,當時手忙腳亂地盡顧著照顧你了,后來也是玩兒的太開心了,就忘了說了。”
“嗯嗯,謝謝你親愛的,你辛苦了。”
“少來,我為你辛苦的還少啊,別光嘴上說,來點兒實際的。”
“實際的,行啊,你說要我干什么吧,要錢可沒有啊,我一個鄉辦診所的小護士,工資沒幾個子兒,你知道的。”
“看把你嚇的,一提錢腳也不軟了人也精神了,這點兒出息。”
“是啊是啊,一提花錢我就心疼,肝兒也疼。”
“放心,我不要錢,我要人。”
“啥?我就知道你對我圖謀不軌很久了,好吧,我是看在你的份兒才從的。”
“這就從啦?太好了,那就拜托你了,明天我們終于能睡個好覺了。”夏禾指著腳下厚厚的落葉沖小雅邪魅地笑笑,
不等她反應過來之時早已把她拖回了客房。
“不是吧,你確定?”
“嗯哼,早點兒睡哦,明天還早起呢。”
“喂,不是,商量一下吧,那個,那個很多的。”
“不…行,你自己說的,要認哦,晚安!”
“這才幾點就晚安,咱倆再聊會兒?”
“村里人睡得早,入鄉隨俗啊。”
“夏禾,你大爺。”
“咯咯咯……”夏禾關上門大笑著回了房間,小雅的咒罵聲還在院子里飄蕩。
“小雅這是怎么了,我怎么聽著在罵人啊。”
“沒什么事兒,別管她,喝多了發酒瘋呢,罵累了就該睡了。”
“剛才也沒喝多少呀,怎么就醉了。”
“她酒量一直不好,這點可是沒有遺傳到他爸。”
“睡吧,暖寶寶幫你放好了,快進來。”
“我去看看糖豆,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看她有點咳嗽。”
“你快過來吧,孩子睡得好好的,你別進去再給吵醒了。”
“我就進去看一眼。”
“不用看啦,沒事兒的,她就是今天在院子里玩兒的時間太長了,可能著涼了,我剛才已經喂她吃過感冒藥了,你安心睡吧。”
“那好吧,我今天確實挺累的。”
“快躺進來。”辛格放下手里的書,掀開被子的另一端讓夏禾躺進去,動作熟練地幫她壓緊腳邊的被角。
“暖暖的真舒服,謝謝老公。”夏禾把腳伸到床邊,一陣暖流直抵心肺,周身瞬間舒爽。多年前的一次重感冒讓她落下了手腳冰涼的癥狀,認識辛格之后被子里永遠多了一只暖寶寶,這個男人在用細小的動作傳遞著他的情感,這讓夏禾感覺安穩。
“這幾天辛苦你了。”
“說這干啥?過來。”夏禾被辛格緊緊擁入懷里,伴著他粗重的呼吸沉沉睡去,睡夢中仿佛回到了那年冬天的游樂場。
“你們快看,那個過山車看起來好刺激,比我們家的大了不止一倍,我們去坐好不好?”
“好呀好呀,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了,咱們快過去。”
“我不要,我害怕。”
“小夏你這個慫貨,害怕都能說的這么理直氣壯的。”
“那害怕就是害怕嘛,跟你們我裝什么呀?反正我不去。”
“那小雅,咱們也別去了吧,陪小夏玩兒別的?”
“啊!可是我們難得來趟上海,我真的超想坐的,不如咱倆去坐過山車,讓天佑陪著小夏就好啦。”
“不行。”
“好。”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人家天佑都同意了,你還不愿意什么,就你那個膽子也就只能玩玩小學生級別的,天佑,委屈你了啊。”
“客氣啥。”
“嘿,你們兩個倒是一唱一和配合挺默契哈。”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就趕緊分頭行動,兩個小時以后在前面那個麥當勞門口碰面。”
“我有意見。”
“你,不算。七七咱們走。”
“霍亞茹!”小雅拉著七七火速逃離現場,留下暴跳如雷的夏禾和一臉滿足的方天佑。
“都走遠了,再喊也聽不見了,咱走吧,你想玩兒什么?”
“天佑,你要有想玩兒就自己去吧,不用管我的。”
“我也很少來游樂場,不知道什么好玩兒,你就帶我一起吧。”
“真的假的,那我要坐那個。”夏禾指著不遠處的旋轉木馬開心不已。
“旋轉木馬?”
“嗯,我喜歡,快來。”
“你跑慢點兒。”奔跑的馬兒朝著相同的方向步調一致地前行,看似你追我趕,卻始終誰也追不上誰,那個毫無顧忌在方天佑面前大笑的夏禾,就在身側不遠處,可那距離偏偏觸不可及。
“夏,感謝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