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天花板上的方形日光燈里,積滿了一團黑乎乎的小飛蟲尸體,那些小螞蟻一樣的生物,死后聚集在一起,便匯成了一股黑風黑云似的污漬,緊貼在日光燈的內壁上。
趙喜妹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上的那塊污漬,看久了,污漬便像云一樣,被思緒吹得變幻起來,成了一張中年男人的臉。
面目已經模糊了,只記得那張臉在最后一次告別時說道:“阿妹啊,走咯——”
“——那,阿妹啊,走咯。”
驚雷一般,突然有個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穿透進了趙喜妹封閉在腦海里的回憶世界,過關斬將般地殺了進來,撕開了她所有歲月的攔截。
她驚得聞聲轉頭,猛地一拉床邊遮著的藍色簾子,簾子刷得一聲震得一排鐵絲圓圈晃晃作響。
隔壁老太婆的床上坐著個老頭兒,正起身戴起了帽子,寬鼻細眼,一臉黑黝黝的,戴著半圓形的灰色針織帽,活像一只大禿鷲。
老頭睜大了眼,像是被嚇著了一般,他沒想到隔壁的簾子會猝不及防地拉開,又現出一張臉來——一張老太婆的臉。
他朝趙喜妹笑了笑,微微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
趙喜妹目光隨著消失在門口的老頭而凝固,直到面前伸來了一盒豆奶。
隔壁床的老太太低低一聲:“呷,喝,我太多了喝不完。”
趙喜妹渾身一顫,眼及四周尋了尋蘇開國,不見人,又說了一句:“你自己吃,我喝開水好!”便一拉簾子,隔出了自己的界限。
她眼睛又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上的那塊污漬,看著看著,一下,烏云就變成了白云,白白的一層,像雨點打濕了的鏡頭,模模糊糊,看花了眼。
她抬手一抹臉,才發現那是淚,抹在臉上油油的。她不禁啞著嗓子,輕聲喃喃道:“一輩子啊······一輩子都沒了呀,沒了······”
—
韓商元出門,走到車里準備開車,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趙丁打來的。他接起:“喂,趙丁。”
“元哥,找到第一次拍你們的那個狗仔了,他從那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跟蹤你們。”
韓商元皺了下眉:“跟蹤我們?”
“但是現在問題是,他跑的時候扔給我一個U盤,里面錄到了你在車里和鄭菲小姐說假裝情侶來應對危機的話。”
韓商元眉頭一緊:“怎么可能會錄到?”
“不知道啊,”通話另一端的趙丁道,“會不會那個人早有預謀,在韓伯伯的車里裝了錄音?”
韓商元沉默著,抓著手機的手卻握緊了。
趙丁繼續道:“這個錄音要是發出去,媒體和網友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娛樂圈的事都是被放大了去贊美和誹謗的,到時候輿論鋪天蓋地,真的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韓商元用手指關節處敲了敲左邊的太陽穴,低聲道:“他很顯然是故意留下錄音的,——他有沒有留下什么聯系方式?”
手機另一端的趙丁口齒清晰地一聲:“沒有。”
“沒有?”韓商元敲著太陽穴的手指不由一頓。
“對,但是這個錄音肯定是想要勒索你的,我們現在要怎么辦?”
韓商元一陣沉默,閉上了眼,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緩緩捏著鼻梁處。
手機那頭的人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道:“哥,他要是把錄音發出去,那你跟鄭菲小姐······那是會身敗名裂的啊!”
“你讓我想想。”韓商元睜開了眼,透過擋風玻璃注視著前方,一個環衛工人正低頭掃著垃圾,在馬路牙子上走走停停。
“那哥我先掛了,有情況我再電話聯系你吧,——這些天你和鄭菲小姐出門說話什么的都要注意點了。”
“嗯。”
“嗯,那元哥再見。”
韓商元掛了手機,抬起頭,手指摸著下巴,目光一抬,直勾勾地盯著車頂,自顧喃喃道:“我現在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