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巍所說,林子霂沒有這個本事。
他所有的本事都是云巍教的,每一樣都完成得很好,他是云巍最得意的弟子。正因如此,云巍能看透他的每一個意圖,多數時候接下林子霂的招,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林子霂不知道這還是不是他最敬愛的師父。
他綁了人,殺了人,不知目的,不知原因。他輕描淡寫的取人性命,像是殺戮成性,可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那個抱著林子霂說要給他包餃子的男人,那個摸著林子霂的頭安慰他說大家都很喜歡他的男人,那個親自不眠不休給林子霂鍛造佩劍的男人。
他明明是這樣的人。
正如他現在依舊耐著性子跟林子霂打一場完勝的架,像是哄著少年的自尊。林子霂沒有帶臨風劍,他也不拿武器,只憑赤手空拳跟愛徒對打。
林子霂沒有了武林大會時的冷靜,也沒有了云溟宗大弟子的風度,出招凌亂,緊咬牙關,被打得再痛也絕不喊一聲。他覺得自己是一條發瘋的野犬,卻比不上野犬牙齒鋒利,咬不下對方一塊肉來。
最后他精疲力盡,被云巍一掌正中心口,云巍下手不重,他還是感覺到了喉嚨里的血腥味。
血從他唇邊緩緩流下。
云巍平靜開口:“已是定局,你誰也沒救下,也不能再救下。”
“為什么?”林子霂終于支撐不住自己,聲音里盡是脆弱,像一只紙扎的燈籠,被破了一個洞,一陣風過,火苗就滅了。
云巍低下頭,一年來他老了不少,鬢邊白發雜生。
“我最慶幸的事情,就是在去年讓云嫣和你出去參加那次大會。”云巍抬頭望著月亮,雙眼卻空洞,“那十五天,是云溟宗的夢魘。”
他背著手,聲音都蒼老許多:“子霂,我不能告訴你發生了什么,我下令瞞著你們,就是不想讓你們被卷進來。這件事情,一旦被發現,云溟宗就完了。”
“你下山吧,別再待在云溟宗了,那個人已經毀了云溟宗,我不能再毀了你。”
到這里為止,林子霂的人生就已經完了。
三歲那年他被江顯撿回來,云溟宗給了他一個新的人生。
而現在他待不得了。
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從私心來講,他必然是要護著他的宗門的,可是云巍教他的不是這些。從小他就教他要正直,要善良,要懲惡,要除害,他學到東西不允許他這么做。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去鐘老盟主告發自己的宗門?然后看它被萬人唾罵,看把他撿回來的長老、養育他的師父、陪伴他的師弟、他愛的姑娘被挫骨揚灰。
那就是親手毀了他的家。
“別去告,子霂,別去,云溟宗只能這樣茍活下去。”云巍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那個人,不是你惹得起的,至少不是現在的你惹得起的。就算你去告了,云溟宗也不會承認的。”
三歲之后林子霂就沒有再哭過,可今夜他哭得比十七年前那天還要驚慌茫然,他緩緩跪下,雙手撐在地上,不知道是誰背叛了誰。
云巍想要摸摸他的頭,最后卻還是沒有伸出手。
“走吧子霂,別回來了。”
“別回來了。”

晰淅
第二卷為林子霂視角,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