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帶著安潔走出十幾步,在訓練場的邊緣站住了腳。
似乎是有點被艾略特大人剛才的表現嚇到了,小女仆怯生生地拽了拽神使大人的袖子,低聲問道:
“艾略特大人,咱們回教堂里面嗎?”
“回去?”陸辰扭過頭沖安潔和藹一笑,“現在當然不回去。這侍衛隊的‘訓練’,我還沒看夠呢!”
女仆怔怔地看了他兩眼,縮回了手。
陸辰拍拍安潔的肩膀,轉回身,重新審視著這片擠滿教堂侍衛的訓練場。
見神使大人走遠,一些原先爬起來開始訓練的侍衛就又坐回了地上。奧托隊長似乎是被陸辰說得有點羞慚,叉腰對著侍衛們叫了幾句,大概是在鼓勵他們起來繼續訓練,但顯然并沒有什么效果——大多數侍衛還是坐著一動不動。
奧托隊長似乎放棄了:他嘆了口氣,也跟著自己的屬下們一起坐到了地上。
有一個侍衛遞給奧托隊長一瓶兌水啤酒。奧托猶豫了一下,便接過酒瓶仰脖喝了起來。
安潔感覺自己好像聽見了艾略特大人的磨牙聲。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陸辰惡狠狠地嘟囔了一句,抬眼向訓練場的另一側望去。
與那些公然摸魚的侍衛不同,訓練場的這一邊還有二十多個堅持刻苦訓練的侍衛。比起那些老兵油子,這群侍衛大多年紀輕輕,陽光照在他們滿是汗水的額頭上,反射出金燦燦的光輝。
不過,由于沒有統一的組織和協調,這些侍衛的訓練方式顯然都是自己選擇的:有幾個在跑步,有幾個在俯臥撐深蹲,有幾個在比劃劍招,甚至有幾個脫掉了上衣在摔跤。
陸辰一邊走向這些年輕侍衛,一邊觀察著他們的招式。
盡管陸辰不太懂武術,但他仍然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群侍衛的招式充滿了年輕人的特點——剛猛、迅捷,但是毫無章法和套路,出一招的工夫能給敵人賣出十幾招的破綻。
恰似激情燃燒的青春。
格外引起陸辰注意的是其中一個年輕侍衛——這是個大概二十歲出頭的青年,亞麻色的頭發剪得短短的,身體不算瘦弱,但也不強壯,歪歪扭扭地披掛著半身鎖甲,手里則拿著一柄沒開刃的單手劍。
年輕侍衛似乎把訓練場邊緣的一堆草垛當成了目標。他揮舞著單手劍,變幻著各種角度,一次次沖向草垛,然后砍出一片草屑紛飛。
每次沖鋒時,他總要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臉上的肌肉也因為過度用力而扭曲著。
那種近乎瘋狂的進攻姿態,讓陸辰想起挑戰風車的堂吉訶德。
有點意思……陸辰停在年輕侍衛五米外的地方,靜靜觀察著他的練習。
附近其他正在練習的侍衛很快發現了神使大人,急忙沖陸辰低頭行禮;不過在他們想要出聲時,卻被陸辰豎起一只手阻止了。
那位揮劍練習的年輕侍衛很認真,根本沒看見背后的艾略特大人。
陸辰也不想打擾他,于是趁機觀察起了年輕侍衛的劍術。
這位年輕侍衛利用草垛練習的劍招,屬于一種很有特點的武學體系:這種劍術杜絕了一切針對咽喉、下盤的致命性招式,更多對胸腹部和頭部發起進攻,揮砍路線也是直截了當——
簡而言之,這是一種旨在制敵、不在殺傷的劍術體系,堂堂正正的風格很符合教會的道德立場,至于實戰效果嘛……
陸辰覺得要打個問號。
——在他這種見慣了江湖斗毆的老油條心目中,最有效的招式永遠是撒石灰和撩陰腿。
而且,這為年輕侍衛練習太過投入、用力往往過猛,導致他的劍招固然正氣凜然,但他整個人的氣質就像一頭出籠的猛獸,除了野蠻還是野蠻,顯得一點也沒有身為宗教武裝的自覺。
陸辰看得出來,隨著一次次竭盡全力的斬擊,年輕侍衛的體力顯然快要耗竭了。
汗水從他亞麻色短發的邊緣滲出,順著飽經日曬的皮膚一路流下,最終浸潤了鎖子甲下的內衣。他的出汗量是如此之大,甚至他每次沖鋒之后,都會在路徑上留下一串汗滴的水漬。
“小伙子,停下你的劍吧,那草垛快要撐不住了。”見時候差不多了,陸辰便開口朗聲道。
年輕侍衛手里的劍差點被嚇掉。
“神……神使大人!”年輕侍衛驚叫一聲,將劍往草垛上一扔,三步并兩步沖到了陸辰面前,狠狠低頭行了個禮。
這小伙子低頭行禮太用力了,陸辰有一種錯覺,他會把自己的脖子甩斷。
“不必多禮。”艾略特的年齡其實還不如這個年輕侍衛大,但地球上豐富的人生閱歷,讓陸辰自然而然地采用了長輩的姿態,“年輕人,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是!”年輕侍衛依舊低著頭,嘴里大聲答道,“回稟神使大人,我叫亞歷山大!亞歷山大·沃頓!”
陸辰點點頭,微笑道:“好名字啊,亞歷山大。你知道嗎,亞歷山大也是一位古老王者的名字,在我小時候,那位試圖征服世界的王曾經是我的偶像。”
侍衛亞歷山大微微抬起頭,略帶疑惑地看向了陸辰。
這個異世界的人,當然不可能知道地球上的那位馬其頓征服者。
陸辰在心里落寞地嘆了口氣,指了指早已稀爛的草垛,臉上微笑不變:“告訴我,亞歷山大,你為什么要那么刻苦訓練?”
亞歷山大臉上的疑惑之色更重了。他大聲答道:
“可是,神使大人,刻苦訓練不就是我們侍衛應盡的職責嗎?”
這是一個出乎預料的回答。
這小子這么忠于職守的嗎?陸辰略帶驚訝地看著亞歷山大,贊許地點了點頭。
看見神使艾略特大人的神色,亞歷山大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那么,親愛的亞歷山大,你又怎么看那邊的那些人呢?”
陸辰湊到亞歷山大身邊,瞇起眼睛,提起手臂指了一指;于是,亞歷山大與其他年輕侍衛的目光,也就順著神使大人的指向望了過去。
訓練場的另一邊,一群群侍衛正席地而坐,有的在發呆,有的在劃拳,還有的在吹牛扯皮。
侍衛隊長奧托坐在他們中間,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根芹菜,正嚼得津津有味。
一絲輕蔑與憤怒閃過了亞歷山大年輕的眼眸。這縷情緒一閃即逝、幾乎難以辨認,但陸辰一直都是一個善于察言觀色的人。
神使大人臉上的微笑絲毫不變,靜靜等候亞歷山大的回答。
“他們的想法,跟我不一樣。”這位年輕侍衛沉聲答道,呼吸似乎有些粗重。
“不一樣是好事啊。”陸辰語重心長地說道,用力拍了拍亞歷山大的肩膀,結果手被鎖子甲的鏈鎖硌得生疼,“出現了分歧,那么就有變革的契機!”
亞歷山大似懂非懂地看著陸辰。
這傻孩子哪里知道,神使大人的心里分明在竊喜:
有摸魚的,有爆肝的——
看來這所謂的侍衛隊,也不是什么鐵板一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