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
自從嫁給景嶸,連自己的貼身婢寒露都改口叫自己王妃了。
寒露雙手奉上一個白玉瓶,道:“這是王爺讓奴婢給你的。”
風輕云狐疑。看了一眼寒露,寒露一臉笑嘻嘻。
她接過白玉瓶,如手溫暖,看手感,是暖玉所制,光是這一個瓶子就可以說價值千金,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值錢貨色?
“這是什么?”風輕云擰開瓶蓋,嗅了嗅,淡淡的梨花香撲鼻而來。
“王爺說,王妃娘娘在書房趴了一夜,怕是腰酸背痛,所以命奴婢送來這個,說是一抹第二日就好。”
風輕云沉默,低著頭一遍一遍用指腹撫過白玉瓶。
身上卻是酸痛,可……她是能忍的,這種酸痛不過幾日就過去,甚至不用就醫不用喝藥。沒想到,景嶸卻能把這么好的東西給自己?
為什么?
風輕云不解,也無法形容此時心緒。只覺得如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為什么?
明明只是場政治聯姻,明明兩人在一開始,從來不曾了解過對方,明明兩人在一開始,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風輕云喝了一杯涼水,抬頭透過窗欞往外看去。
對面那棟紫宸閣像是隱匿在黑夜中。
“景嶸呢,還沒回來?”已經到了亥時三刻,景嶸還未回來。
永景王府有兩棟主樓,是給王爺和王妃居住,且兩棟主樓都在同一個院子。
“王爺還沒回來。王爺中午來傳過話,說是陛下有事要商討,晚上可能晚些回來,讓你不用等他。”寒露又道。
中午寒露接話時,都不由得感嘆王妃真的嫁了個好男人,還在心中抱怨過,為什么王妃就不喜歡王爺呢?
“等他回來?”風輕云冷哼,他倒是想得好,自己才不等他回來呢。嘴上這么說,可是也只是說說,對景嶸的不滿,似乎已經沒了。
于是,風輕云沐浴更衣,在自己的紫霄閣內好好地睡著。
只是,風輕云怎么也睡不著。
腦中不斷地閃過景嶸給她的藥膏,揮之不去。
索性,她穿上外衣,坐在桌前煮茶,時不時也翻翻手邊的市井小說。
風輕云平日雖然是個急性子,但卻煮的一手好茶,也就煮茶,能讓她安安靜靜悠悠然然地桌上一兩個時辰。
她再次看向窗外,紫宸閣的書房已經點著燈,燈火不亮,在夜色中顯得也昏暗。
她繼續煮茶看書,書翻過一頁又一頁沙漏里的沙子簌簌落下,外面的漏壺滴答滴答掉著水滴。
茶喝完了,紫宸閣的燈,還亮著。
算了,還是去當面謝過他吧。風輕云這樣想,起碼還了他送藥膏的恩情吧。
風輕云悄悄地推門而出,步履也悄悄地,怕吵醒了守夜的婢女。
“我說,你就不能去睡覺?哪有你這樣看文書的,陛下都沒你這么勤快!”
風輕云一把搶過他的文書,又狠狠刮了他一眼。
景嶸也不氣,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嗓子。
燭火一點點燃燒,他的臉印著燭火一直是蠟黃的。
“這么晚還不休息?難道睡書房才睡得著?”景嶸笑了笑。
“你……”風輕云語塞。
“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景嶸又問。
“你明日不是有早朝么?我……”風輕云斟酌了許久,才道:“我是來叫你早點休息的。你不是送了我藥膏么?還你人情,勸你休息。我可不想欠人情。”
風輕云語無倫次了。
這邏輯……也就這個女人想得出來。
景嶸想著,越來越覺得好笑,一日的疲憊似乎都沒了:“陛下特免了我七日早朝,所以明日我不用去。”
“你……”這言下之意是要繼續看文書了,風輕云覺得這次她來勸他,真的是多此一舉了:“反正我說了,你睡不睡覺隨你吧。”
風輕云把文書一扔,轉身就走。
“你知道我在處理什么事么?”
突然,景嶸叫住了她。
風輕云停住了腳步,雖然她并不關心。
“我在北境打了十余年仗,遇過無數次糧草不足,傷藥不足,銀兩不足的事。”景嶸冷笑:“你知道這都是哪里出的問題么?是戶部。”
有是朝堂上的斗爭,風輕云很是反感。
“戶部官員在分派糧草傷藥和銀兩的時候,拉拉扯扯,貪來貪去,一層貪一層,導致戰場補給不上,你知道每年要枉死多少人么?”
風輕云汗顏。
“這次,陛下終于肯整治戶部,命我收集罪證和察看賬冊。我必須做。”景嶸說得不容回絕:“這樣,才對得起我麾下枉死的那些將士。”
他說得懇切,目光中似乎燃燒出憤怒的火焰,第一次,風輕云才覺得,他像是市井傳聞中,殘忍嗜殺的永景王。
那些得罪過他的人,不該活著。
“那……你繼續看吧,我不管你了。”風輕云心中浪潮,被景嶸掀起,久久不平。
依景嶸這樣說,她卻是不該攔他,不該撲滅他熾熱的心。
風輕云走出紫辰閣,東方天邊泛了一點點白。
“你怎么又來了?”
書房的門再次被打開,景嶸揉了揉眉心,卻依然很有耐心,溫聲問道。
風輕云端了個托盤,將托盤往書桌上重重一放。
“啪——”得一聲,景嶸驚了一下。看樣子不知道是誰惹著她了。
景嶸看了一眼托盤上漆黑粘稠的藥汁,大致也明了。
“是孟叔讓你給我送來的?”景嶸問道。孟叔是永景王府的管家。
“不然還能有誰?”風輕云將藥盞遞在他面前,想起孟叔剛剛將這個給她是的苦口婆心:“喝吧,一日三次,你已經有兩日未喝,孟叔很著急,也是沒辦法才讓我送來的。”
“若我這次也不喝呢?”景嶸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那就打暈了你,拿漏斗灌下去。”風輕云毫不客氣。
“如此粗野,真不像個女人。”景嶸大笑,端著藥盞一飲而盡。
“怎么沒聽說過你……每日需要用藥……”風輕云收好藥盞,問道。
若非今日孟叔向她說起這事,她永遠也只以為,景嶸這樣文弱,只是因為他……懶散罷了。
“十余年在戰場上滾出來一身重傷,心脈也受了損,有時舊傷復發很危險。”景嶸解釋道,說起自己的生命,一臉從容:“所以大夫怕我死了,就讓我每日用藥調理著。”
“那你還敢不喝?不喝你就要……”風輕云沒說那個“死”字。
“哪有大夫說得那么嚴重?”景嶸笑道。
“真不把自己當回事。當年為什么參軍,你不是大戶商賈人家的子弟么?不愁吃不愁穿的。”
“為了功名利祿吧。”景嶸淡淡答道。
風輕云不屑。
“天亮了是么?”景嶸看著那盞快要燃燒殆盡的蠟燭,問道。
“是啊。”
“那我去睡會吧。”景嶸起身,自顧自回了寢殿,很快就睡下了。
風輕云吹滅了蠟燭。
一連七日,景嶸都待在書房處理文書,整整處理了七日才處理完畢。
風輕云答應了孟叔的請求,為景嶸送了二十一次湯藥和飯菜。每次都親眼看著他喝下才收了碗筷,不再打擾他。
他愛熬夜勞累就熬夜勞累,風輕云不想攔他,也知道不應該攔他。
風輕云這七日能像丫頭樣地侍候他,多半也是因為他要干的事。風輕云雖不理朝政,但也知道朝廷的那些骯臟的勾當,她也從來看不過眼。
她希望朝政清明,好在,景嶸能在一定程度上圓了她的念想。
這七日,兩人倒是很少吵架,多半也是因為只有送飯送藥的交集,余下的,也沒有可說的可吵的。
第八日,景嶸臨朝,帶上滿滿的罪證,在朝堂之上大聲宣讀。
整整十三條大罪,八十三條小罪,幾乎每一筆都與貪污掛鉤。直接涉及了小半個朝廷大臣。
陛下龍顏大怒,在大殿上一刀砍了幾位戶部的官員。盛怒之余,也贊嘆景嶸處事得力,便讓景嶸暫時接手戶部,待到新的戶部官員選出,再交還大權。
景嶸沒拒絕,在陛下面前謙卑地接下這條擔子,即日就開始整頓戶部。沒過十五日,景嶸便選出了一個品行極佳且不涉任何黨爭的大臣接管戶部。陛下也很滿意,連贊他事辦得不錯。陛下本以為景嶸會占著戶部一事不愿放手,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做事有原有度,戶部這么個大肥肉都能拱手讓人,交回皇權,于是對他就更加放心了。
景嶸行事雷厲風行,立竿見影,命令一出,馬上就達到了預定的效果,這使得滿朝文武都怕了這個年輕的王爺。
景嶸也絕口不提北境三十萬大軍的事,兢兢業業,做好為人臣子的本分,陛下對他甚是信任。索性陛下連早朝也不上了,讓景嶸輔助太子處理政務,只是定期匯報,自己就躲在后宮尋歡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