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腰翻騰的厲害,露出魚肚白的蛇腹,身體慢慢變粗變長,顯出修蛇的原型。
孟依橋扯下身上的幾條蛇,慢悠悠地道:“骨毒無解,你的愛寵怕是要喪命了。”
尹明烏神情不變,他伸手抓向孟依橋胸前,孟依橋手一抬刀尖挨上尹明烏胳膊:“冷靜,這刀尖上還沾著毒呢。”
柳腰此刻身軀非常碩大,因為它不再用靈力變幻身形,污黑已經停止擴散。它扭了扭身子,昂起頭盯著孟依橋。
尹明烏聲音帶著幾分玩味:“確實無解,可柳腰沒有靈力也是妖獸,此刻它的身形若想絞死你,怕是更輕而易舉吧!”
孟依橋一愣,隨即道:“那刺傷你呢,難道你也可以不用靈力?”
“我當然可以,暫時不用。這毒可不是從骨頭里滲出來的,我完全可以挖肉去毒。實際上,柳腰也可以拔鱗去毒。這些你都知道,對吧?”說話間,腰粗細的巨蛇已經爬上孟依橋的塌。
這駭人的景象讓孟依橋有些頭腦發麻,尹明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橋,我成為通靈掌門逾千年,整個仙門,我是修習時間最長的了。論修為,上有文承安,可論見識經驗,你就別在我面前玩計謀了。”
說罷,他繼續伸手,孟依橋用力,可尹明烏有靈力護身,刀尖入他皮膚不過半寸。尹明烏的手扯碎孟依橋的衣襟,裝著沈水殷手釧的囊袋掉到滿地的蛇上。柳腰回頭看了看,尾巴纏起那個袋子舉起送給尹明烏。
尹明烏笑著接過袋子,握在手中,他對上孟依橋狠狠盯著他的目光:“這就當是對柳腰的補償了。”
柳腰重新纏上孟依橋的身體,尹明烏取出一把刀利落地挖下手臂上發黑的肉,面上絲毫不見痛苦之色,他用扯下的寢衣草草好傷口,割下的肉上黑色迅速褪去,尹明烏甩下去,喂給滿地的蛇。
尹明烏的胳膊滴著血,蛇爭搶著生肉扭成一個球,月光下這場面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此刻孟依橋已經是無計可施,幾條蛇爬到他身上,不停吐出蛇信子。柳腰也一點點扭緊身體,孟依橋的頸骨似乎隨時都能折斷,面前還站著通靈掌門。各種壓迫使孟依橋拼命壓抑的軟弱本性暴露,在勉強能開口時說道:“你一定要殺了我么?”
“不。”尹明烏回答很干脆:“我要迫你用靈力。”
“為何?”
“我想讓你入鬼師。”尹明烏雙指間夾著那封本該由柳腰送來的信。
“把那封信……給……我。”孟依橋呼吸不暢,從嗓子中擠出這幾個字。
巨蛇松了力度爬下來,孟依橋咳了半天,尹明烏把信扔到他面前。孟依橋呼吸順暢了些,點燈,展開。讀完信,面色凝重的能滴出水來。
“這次比武大會的獎品竟是土華……”
尹明烏不說話。
孟依橋心中忽然明了,抬頭笑道:“你能退了這些蛇么?他們實在駭人。”說著,他又扯下爬到自己臉上的一條白蛇。
尹明烏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嘴里發出嘶嘶的聲音,蛇潮迅速退去,它們窸窸窣窣地從門縫、窗縫迅速鉆出,轉瞬間就沒了蹤影。
“金粹、木靈、冰魄、火髓、土華為五行神石。這五塊神石集成練就,鑲嵌在武器上,實力可翻倍增長。”孟依橋態度恢復悠閑。
“如若文承安集齊五行神石,怕我們其余五門聯手,也無法擊敗他了。”尹明烏語調平平,末了,又補充一句:“他野心極大,我們必須未雨綢繆。”
“這有些過于小心了吧?這又不是諸國紛爭,無極再強也不會喪心病狂地去吞并其他門派,尤其是你的通靈,勢處險惡,怕是把地盤拱手相讓,文兄也不會收的。”
“你最好別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說話。”尹明烏不想告訴孟依橋真正原因,只回避他的問題。
“好。”孟依橋笑道,斂袖坐正:“即使我現在就趕去,三月后比武大會就開始了,我日夜不息地修煉也無濟于事。”
尹明烏有些不耐煩:“你去不去?”
“不去。”孟依橋笑意依舊。
尹明烏也不說話,柳腰再次爬上來。孟依橋可心里已經明了事情緣由:“來吧,殺了我吧,你肯么?”
尹明烏一怔,很快明白過來。適宜修煉鬼師之術的人本就極少,像孟依橋這樣天資卓越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孟依橋這是吃準了他對自己有用,相信尹明烏不會殺了他。
尹明烏還要詐他:“我為何不肯?”
“你不想殺文承安了么?”
尹明烏心驚,立刻接話,但他顯然話接的太快了,有些掩飾的意味:“我從未這樣想過。”
孟依橋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繼續說:“鬼師呢?你就肯讓鬼師稱霸?這群人若是崛起,十人便可敵十萬大軍。”
尹明烏不語,柳腰也僵住了。
孟依橋已經猜中了自己的想法,笑意盈盈地說:“你為什么恨他呢?”
尹明烏冷冷道:“我不恨他。”
孟依橋開心笑著:“我知道你恨他,因為我的先師沈……”
柳腰猛地收緊身體,孟依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直到他幾乎要斷氣,準備運作靈力時柳腰才松開。
“你再敢說一個字,柳腰就會絞斷你的脖子。”
孟依橋捂著脖子喘了半天,當真不敢再說話。
尹明烏確實不能奪他性命。此刻他只恨剛剛的威脅沒有徹底擊垮他的心神,他才暴露的弱點又收了回去,多次威脅倒顯得拖泥帶水。
“我此來只是為了給柳腰報仇。至于鬼師一事,我會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撂下這句話,尹明烏轉身離開。身后傳來一聲冷哼。
孟依橋不語,等腳步聲消失,撐起身子去關緊門窗,換了寢衣重新縮緊被子里,胸前空蕩蕩的,沈水殷的手釧不在了。心里也空蕩蕩的,沒想到自己還是這么容易就退縮。
或許因為驚恐,或許因為失望,或許因為疲累,很快,孟依橋沉沉地睡去。
某天,風和日麗。孟依橋一早就來到了修習場。
“將靈力推出身體,在一個特定區域聚集,對,很好,轉移!”孟依橋在一旁教導琴心練習太極陣。琴心隨著他的話練習,忽然身形在原地消失,旁觀的弟子齊齊驚呼。
驚呼聲還未散去,琴心就大叫一聲狼狽的摔到地上。頓時全場嘩然。
孟依橋見琴心“五體投地”的樣子也忍俊不禁,把他扶起來安慰道:“已經初步掌握,今后要多加練習。”
琴心哀嚎:“師父你能不能不要笑啊!你這樣的表情根本不能安慰我啊!”
孟依橋沒板住臉一下笑了出來,他極少露出這樣輕松的笑,在冬日清晨慵懶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動人。看得一旁的弟子也直了眼睛,阮香憐愣怔地看了好久,直到孟依橋重新板起臉才回過神來。元魁個子很高,看到前面的場景不費力。他站在一排弟子之后,只用眼尾冷冷地掃了一眼孟依橋。
孟依橋又去教導阮香憐,鄭久和青蜜一同陰陽怪氣地咳了起來,急得阮香憐不住地瞪她們,孟依橋耳尖也稍稍泛紅。
孟依橋到了元魁面前,此時他需要仰著頭看元魁了。孟依橋帶著微微笑意:“昨日的落雨劍可練好了?”周圍的人左右顧盼,竊竊私語,還有幾個不時低笑幾聲,與之前的安靜旁觀大為不同。
“沒有。”元魁沉聲說。
孟依橋笑容僵在臉上,隨即拍拍他的肩膀:“偷懶了吧?今日可不許了。”
元魁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孟依橋收起眼中破碎的情緒轉向下一個人。
等一圈人挨個指導教授完,眾弟子紛紛散去,各自到修習場練習招數。孟依橋還立在旁邊觀看,弟子門見掌門還在旁觀,一招一式練習得更用心。
實際上,孟依橋目光一直落在一個遠去的背影上:元魁正獨自一人不緊不慢地走向蘭臺。
孟依橋嘆一口氣,不想讓這些人眼看著自己跟上元魁,便回了疏影樓,從廊腰進了蘭臺。
“元魁?在么?”孟依橋叩響門。
“在。”悶悶地一聲。
孟依橋聲音很柔和:“我能進去嗎?”
元魁既不肯定也不拒絕:“哦。”
孟依橋推開門,屋子里很整潔,一張塌、一套桌椅、一面立柜。元魁正靠在塌上看書。他走過去坐到他身邊:“你近來心情不好?”
“沒有。”元魁的視線沒有離開書本一瞬。
孟依橋感到傷心:“入冬以后你就忽然這樣,整天板著臉,問你什么你也不說,外人面前與我禮貌周全。現在我們生分連師徒都不如了。”
元魁嘟囔道:“本來就不是師徒。”
孟依橋擰眉:“你說什么?”
元魁砸下書本:“本來就是!人人都說我不配做你的徒弟,掌門,以后我再尋他人為師吧!”說罷,猛地一翻身背對孟依橋。
孟依橋驚訝,明白他是在別人那里受了氣,推推他的肩膀輕聲道:“你怎么不配做我的徒弟呢?這些人里我最喜歡你了。”
元魁一聲不吭。
“真的,你刻苦努力……”
元魁倏地坐起,打開孟依橋的手,吼道:“別誆我了,我哪里值得你喜歡?別人修習六七年固元,我呢?整整二十年!我刻苦努力,我天賦這么差當然要刻苦努力了!不然等我頭發都白了,比我年長的人還是風華正茂呢!”
他聲音很大,震得孟依橋耳朵嗡嗡作響,心中一驚,開口想勸,對著元魁怒氣沖沖的臉卻一時間啞口無言。
元魁見孟依橋不說話,以為是自己說準了他的心事,更是怒從心頭起:“你喜歡我,你是同情我吧!沒見過這么笨的弟子,覺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孟依橋又氣又傷心,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住嘴!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元魁吼得更大聲了:“他們憑什么輕視我!比武大會我去報名你知道他們什么態度么?上上下下看了我一眼,幾筆把我的名字劃拉上了!我要是真想打,他們哪個是我的對手!他們憑什么那么輕視我!”
孟依橋拍桌怒道:“你那是邪術!你要淪為惡人么!”
元魁想到三月前他興致勃勃地前去報名參加武林大會,結果受人冷眼,旁的弟子圍成一圈嘲笑他,更是怒不可遏,大聲嚷道:
“淪為惡人又怎樣!總比現在處處看人眼色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