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鳳武門五里外的一處高坡之上,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尚祿手扶腰間金刀,目光灼灼盯著鳳武門前的戰(zhàn)場,顯得神采奕奕。
坡下一萬禁衛(wèi)軍整裝待命。
“大人,鄭將軍傳來口信,格殺勿論。”一名隨侍校尉肅立在尚祿身后三步外,稟報道。
尚祿往前走了兩步,地上發(fā)出鞋底與雪地接觸的“嚓嚓”聲,他拂掉肩頭厚厚一層積雪,說道:“不急,讓這所謂的四軍精銳多耗一會兒化境高手的底蘊,我們也能少死人。”
校尉低頭,緘默不語。
尚祿沒有回頭,“王覃,禁衛(wèi)軍似乎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像今天這樣大動干戈了?”
“沒錯,統(tǒng)領(lǐng)。”校尉道。
想了想,這名校尉補充道:“九年前在黃土山佯裝發(fā)瘋挑事的兩個化境老怪物,還是由統(tǒng)領(lǐng)您領(lǐng)護甲、朝明、逐炬三營將之拿下,關(guān)入定乾獄。”
尚祿說道:“也是由我親自挑去那二人的手筋腳筋,廢去八大竅穴。猶記得那一戰(zhàn)死了逾一千八百逾人,若不是對方力竭氣斷,我所帶三營應(yīng)該至少還要死五百逾才有可能將他二人拿下。”
校尉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那被廢一身修為的化境存在,關(guān)入定乾獄的凄慘下場,不禁汗毛倒豎。
“王覃,你現(xiàn)在是什么境界?”
尚祿抬頭看著越下越大的雪花,任憑落在臉上也不擦拭,甚至還張開嘴去接。
“回稟統(tǒng)領(lǐng),屬下堪堪摸到二品脫胎境的門檻。”校尉道。
“那也算是個小高手了,以你來看,這場中六位化境高手,能不能屠盡鳳翔四軍的八千人?”尚祿低頭似在吞咽嘴里雪水,半晌之后問道。
校尉凝神細觀片刻,實誠道:“回稟將軍,屬下不知。同是化境高手,戰(zhàn)力亦有高低之分。屬下一個堪堪摸到脫胎境門檻的三品境,去看化境存在的殺力強弱,不說是自不量力,也有些管中窺豹,唯見一斑。”
尚祿回頭看著這名校尉,笑盈盈道:“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王覃,不聽到你偶爾冒出來幾句精辟言語,我都差點忘了你還是個讀書人。”
校尉眼神有些閃躲,最終還是沒能抗下統(tǒng)領(lǐng)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往雪地中“噗通”一跪,一臉戚戚然,哀求道:“統(tǒng)領(lǐng),屬下知錯了,不該受人蠱惑,攛掇統(tǒng)領(lǐng)出戰(zhàn)。”
尚祿腰間那把金刀不知何時已然出鞘,金光劃過,一顆碩大的人頭滾落雪地,血花與雪花交融。
尚祿淡淡道:“允諾幫你王氏一門去翻那件牽連十大世家豪閥陳年舊案的那位,其實正是當年主謀滅你王氏一門的罪魁禍首,所以這案子根本就不會翻。有些東西你去深思一下,本來就明明白白的擺在那里,虧你還是個滿腹經(jīng)綸的讀書人,這點眼力都沒有。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我之所以殺你,正是因為你受人蠱惑,想要我傾盡全力一戰(zhàn)。雖然,我確實會如此做,但背叛已成,豈能留你,只能絕了王氏的后。”
風(fēng)聲呼嘯。
當年一門三儒杰,傳下一句“北風(fēng)借吾三萬尺,吾欲凍盡天下書。”的書圣世家,就這么絕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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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武門前。
秦恒那襲白衣獵獵作響,周身氣機漣漪流轉(zhuǎn),大袖飄搖。
肉身即將撞城門。
正當此時,一個虛影人臉突兀浮現(xiàn)在城門左邊巨石壘砌的城墻墻壁之上,面露慈悲色,喊道:“不可。”
秦恒置若罔聞。
緊接著,沿著其后,又有同一張臉孔浮出,是為不屑,并說道:“小輩,白罱城屹立在此八百年,見證過六朝興衰,底蘊深厚。豈是你隨便帶幾個化境高手就可以打進去的,不得不說你是藝高人膽大,勇氣可嘉,但卻蠢了些。”
“可當吃的人類。”接下來是一想垂涎三尺的歡喜相,亦是同一張臉孔。
“嗡”,剎那功夫,墻壁之上便浮現(xiàn)出二十余張同一人的臉孔,神情不同,有慈悲、不屑、歡喜,鄙夷、憤怒、糾結(jié)、奸笑、痛哭,悲傷、疑惑、猙獰,害怕……等共計二十余,且各自說著話,看上去極為詭異可怖。
秦恒雙目如電,大喝道:“裝神弄鬼!”
這一聲大喝,如雷音震顫,直接將那些詭異人臉,震的蕩然無存。
“原來如此,秦山河兵解,將一身修為氣運盡加你身,破了你戰(zhàn)場上的必死之局。小輩,為何不知珍惜,偏要跑來京城送死?”
人臉消失后,一個聲音再次響起,緊接著,就見一個山羊胡老頭,從城墻漣漪中一瘸一拐走出。
老頭上身穿著一件大紅襖子,掛滿了模樣各異的陶罐泥人,約莫二十余件的樣子,下身穿著一件土黃色棉褲,看上去不僅有些不倫不類,甚至有些滑稽。
個頭很矮的山羊胡老頭,駝背彎腰瘸左腿,手中提著一只燭火搖曳的袖珍燈籠,將他那張干癟皺巢的臉映照的異常瘆人可怖,細看之下,老頭那雙渾濁的眼睛中偶有電芒縈繞。
山羊胡老頭出現(xiàn)后,鄭東陽便下令停止弩射,這每一波如蝗蟲過境的箭弩連射,城下那年輕人毫發(fā)無損,可這城墻之上跟著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親軍便有數(shù)以十計跌下城頭身亡。
雖說每一個沙場莽夫都是見慣生死,可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下弟兄如此窩囊死,鄭東陽覺得憋屈。
鄭東陽緊盯城下的年輕身影,兩百余將士身死,還沒有探出秦恒到底是何境界,讓他這個二品高手有些焦灼,甚至都沒有聽出山羊胡老頭所說那番話的言外之意。
同樣關(guān)注城下戰(zhàn)場的李光宇將那老頭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一臉若有所思。
“化境十魁排名第五的石祖石嬰,銷聲匿跡這么多年,原來是到這兒做看門狗了。”秦恒看著山羊胡老頭,戲謔道。
山羊胡老頭皮笑肉不笑,“老夫都不在江湖那么多年了,沒想到還有小輩記得石嬰名諱,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啊。”
秦恒忽然轉(zhuǎn)身向石嬰走去,他看著他,言語平靜道:“我且問你,我爺爺在世時,你這鼠輩可敢直呼秦山河其名?”
石嬰愣神,不知如何作答,答案是不敢。
驀然間,只見那年輕人周身氣機鼓蕩,裹挾雷霆萬鈞之勢,朝那山羊胡老頭隨手遞出一拳。
城下漫天飛雪亂舞,天上隱見波瀾山河,他朗聲喝問,與天下問。
“你敢嗎?這天下有幾人敢?”
一拳出,天上來。試問這代替爺爺傾力而出的一拳,天下幾人敢擋,幾人又能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