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檀香,齊暄燒好水,擺放好茶具,見他們也快逛完,走到他們面前說,“大哥!林小姐!水已新開,請隨我去品茶!”
葉策看向林染,語氣像征求她同意:“走,去喝杯茶?”
林染眸光微抬,不經意間在葉策臉上略微停留:“好。”
齊暄捕捉到兩人的對視,探尋地看了眼這個溫婉如水又清麗如詩的女子:大哥這是重視她的感受,怕她在我這喝茶不自在?
林染察覺到齊暄投來的目光,很有禮貌地對他輕聲說了句:“叨擾了!”
“這邊請!”齊暄微笑頷首,伸出右手引路,帶他們去店里品茶論畫的雅處。
檀香裊裊,三人坐下,面前的梨花木方桌上放著整套紫砂茶具。林染看著齊暄泡茶,感覺這個俊秀儒雅的男子是特意燒好水,準備好茶具,算好時間出現邀請他們品茶的。
溫具、置茶、沖泡,林染想起大神泡茶的手法,悄悄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大神。
葉策似是無心般投去一瞥深深注視,正對上林染清雋的目光沉沉靜靜望過來。林染收回視線,葉策心底輕輕一動,嘴角勾起一抹淡得讓人難以察覺的溫柔笑意……
滿屋茶香,第一杯茶敬女士,齊暄雙手將茶盞奉于客人:“林小姐,請用茶!”
“謝謝!”林染大方抬眸,雙手接過茶盞,“你直接叫我‘林染’就好!”
“好!林染!”齊暄眉眼間帶著友善,“喝茶,不要客氣,越隨意越好!”
茶出湯,先聞香,后品嘗。品茶時,用拇指與食指扶住杯沿,以中指抵住杯底,俗稱“三龍護鼎”。林染將茶盞端至鼻尖處慢嗅茶香……
齊暄將第二杯茶奉于葉策,“大哥,請用茶!”
身正、心正、茶氣正,葉策從齊暄手中接過茶盞,“謝謝!”
中國人喝茶,飲進腹中的是世間百態,意入腦海的是清靜簡單,醒悟自身的是禪茶一味。
大家品飲時,分三口進行,“三口方知味,三番才動心”。這茶氣韻鮮活,如蘭似桂之外,更有梔子花香。靈秀清馨,實乃巖茶上品。
齊暄手執茶盞:“林染,你覺得這茶如何?”
林染略微思量:“蘭香馥郁清雅,滋味厚重綿長。好茶!”
齊暄眉宇明朗:“喝茶最重要的是喝的舒服,喝的自然。你喜歡就好!”
這盞茶帶的人心境空幽,三人靜靜品茶又是一陣沉寂。坐著總不說話,未免有些尷尬。葉策開口打破靜寂:“中國茶道作為一門藝術,淡泊適意則是其最重要的美學追求。”
齊暄唇角微揚:“宋明時代的丹青藝術‘以淡為宗’,‘畫中禪境’成了評價作品的贊譽之詞,這與文人飲茶有莫大關系。”
葉策神色溫潤,徐徐道:“文人飲茶,多與文事結合,在品茗中讀書對課、吟詩繪畫、著書立說,賦予中國文學藝術以茶香風格。”
林染臉上帶著閑逸淺笑:“古人把‘品香、斗茶、插花、掛畫’,稱為四大雅事。雖說,雅是自身的修為,不是形式的美化;但今天在畫間飲茶,也算體悟到了何為風雅。”
“林染,你是第一次來這吧?”齊暄盛情道,“今日有幸相識,以后可以常來玩。”
“不是,我不是第一次來。”林染秀眸清澈,“之前來過一次,店里在拍賣字畫。”
“休息日的拍賣茶會,字畫的價格都不高,主要吸引同道中人來交流。而且,大部分收益捐給慈善機構。”
“我也是偶然路過,覺得里面很熱鬧就進來看看。當時,只是覺得很有趣。現在,聽你這么一說,倒是覺得很有意義,字畫的價值也提升了。”
“如今,懂字畫的人不多。”齊暄執壺斟茶,“楚人送璞,無人識寶啊!”
上次的拍賣茶會,讓林染想起了美國國家畫廊館長萊特霍伊澤說的話:如果我拿一幅抽象畫杰作,假設是埃爾斯沃思·凱利的作品,一幅價值500萬美元的畫,將它從畫框上取下來,走下國家畫廊的52個階梯,穿過雄偉的圓柱來到餐廳。這里剛好在寄賣可可然藝術學校的學生原作。我把價值500萬美元的畫作掛在標價150美元的學生作品旁邊,即使有眼尖的藝術評論家抬頭看到了,也只會說“嘿,這幅看起來有點像凱利的喔。請幫我把鹽遞過來好嗎?”……
“看懂中國畫,需要一定的中國傳統文化基礎。中國畫自唐宋以來,書法、詩詞、繪畫是三位一體,缺一不可的。”林染靜靜地說,“如果不能飽讀詩書領略儒釋道精粹,如果不能寫一手好書法,如果不能寫一手好詩詞,書畫家是不能創作出好的中國畫。真正懂得欣賞中國畫的人也未必不是如此。”
葉策搖杯散著茶香:“西畫以能品為極點,國畫以能品為起點。西方繪畫孜孜以求的是技法上的精致和形象上的逼真,然而對于中國傳統的文人畫來說,這可能只是藝術境界上的起步階段,后面的路還很長。真正做到‘大巧若拙、返璞歸真’這八個字,對于畫家在技法、思想、閱歷,乃至壽命上的要求皆不尋常。”
“藝術之高下,終在境界。”齊暄眼中隱含興味,“林染,你覺得這幅荷花怎么樣?”
林染看著懸掛的字畫:“書畫同源。古人稱畫竹為寫竹,因為它跟寫字是一樣的,永字八法全通用于畫竹。同樣畫荷花,張大千的《水墨風荷》,就有正、篆、隸、草四種書法技巧。這畫荷花的桿用的是篆書,荷葉用的是隸書回鋒的技巧,花瓣用的是楷書,水草用的是草書。留白給人一種清風徐來的的感覺。”
林染沒有直接評價,齊暄倒露出贊許的神情,“看來,大哥給我帶了位懂畫之人。”
林染與大神相視一眼,看向齊暄微笑解釋道:“我只是閑暇之余,喜歡去雙博觀、八怪紀念館看看字畫,放松放松。略微了解一些。”
齊暄饒有興趣地看著林染:“石濤提出‘筆墨當隨時代’、‘無法而法’的口號,孕育出了‘八怪’等一批具有創新精神的畫家群體。‘八怪’諸家也尊重傳統,但他們與‘正宗’不同。他們繼承了石濤、徐渭、朱耷等人的創作方法,師其意不在跡象間,不死守臨摹古法。”
林染櫻唇淺挑,掠起個好看的弧度:“下筆別自成一家,書畫不愿常人夸。鄭燮推崇石濤,他向石濤學習,也‘撇一半,學一半未嘗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