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每一個黑夜降臨，都一般無二。
一陣陣的嘶吼，緩緩涌來的尸潮。
有時候蘇青在想，南城到底有多少尸鬼。連續三個月，每個夜晚都是尸潮涌來，每晚都在和無盡的血奴廝殺，長夜散去，只留下一地尸骸。
也許過去的三個月，被消滅的尸鬼與昨晚無法相比，但是連續三個月過去了，怎么還會有這么多？每次都是一眼看不到頭的尸潮。
沒有統計過殺敵數，只知道不停地防御，撐過一晚是一晚。
尸鬼已經從遠處高樓大廈之間的道路里涌了出來，蘇青拿出了打火機。
咔噠——
煙火明滅，墻外下起了雪。
大雪從天上飄落，變得狂暴。
蘇青感受著遠方的氣息，一只比莫子文氣息弱上一籌，兩顆獠牙森森的尸鬼第一個沖了出來。
雪花落在了它的身上，前進的勢頭一滯，眼里血色紋路褪盡，隨后被后方涌來的無數血奴給淹沒。
莫子文說，等級越高的尸鬼，傳承記憶越豐富。相同等級下，除了被樹祖青睞之尸鬼，其余尸鬼傳承記憶一般無二。
原本蘇青想看能不能捕獲高級，甚至靈級的尸鬼來獲得他們的傳承記憶。
風信擴散，每一縷風都在感受著每一只血奴、尸鬼的氣息。
“竟然沒有。”蘇青居高臨下看著墻下。
無盡的血奴之中，夾雜著不少尸鬼。感受著氣息，最高也只是中級尸鬼，一只高級也沒有。
蘇青從莫子文口中已經知道了為何白晝喪尸變得遲鈍以及稀少，稀少是因為樹祖有令，所有尸鬼和血奴白晝不得隨意在城市游蕩。但是又放任了一小部分血奴和尸鬼游蕩在城市里，只是收回了這些尸鬼大部分力量。
以莫子文的地位，沒有資格知曉其中原因。但是，莫子文隱隱覺得這是樹祖在故意放人類一線生機。
尸鬼和人類目前絕對對立，為什么要給人類留一線生機？蘇青百思不得其解。
蘇青有問莫子文，如果力量強大的人類被轉化為尸鬼會如何？
莫子文說，被轉化者如果被轉化成尸鬼，被轉化后，靈級以下百分百會上一個臺階。而生前靈級，轉化后有一定的幾率化為法級。同時，高階尸鬼轉化方式與血奴已然不同，高階尸鬼必須經過特殊的儀式才能轉化。
被轉化者會獲能力能進一步的好處，轉化者同樣如此。
只是，低階尸鬼，一般情況下已經無法轉化高階人類。
“被轉化后的高階人類會失去記憶嗎？”蘇青問。
“不會，他們的記憶一直保存，只是會和我們一樣。以前的一切皆是過眼云煙，轉化后，他們就是徹頭徹尾的尸鬼。”莫子文回答。
蘇青懂了。或許是在養豬，我們只是被圈養的豬羊。
風雪越發的大，一團團的雪花如同棉花球砸了下來。
雪花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雪花落在了尸鬼身上，尸鬼凝固，化成一座冰雕。
有狂風吹過，冰雕化后冰塵消失不見，隨后涌來無盡的尸潮。
“你們怎么來了？”蘇青蹲在墻頭，煙頭忽明忽暗。
“我們來看看。”古德一腳踏上了城墻，收起了舞空術。
譚笑的身形倒是有些搖晃。
“古德你以前是練武的吧？”蘇青吐出了一個煙圈，抽出一支煙遞給了古德：“來一根？”
古德搖了搖手，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過去三個月，蘇青一直沒有問過他們的過往。他們也很少說起。
“你呢？”蘇青把煙遞向了譚笑。譚笑最初帶著二十來號人在尸鬼爆發之時活了下來，也不是無能之輩。
“我？剛畢業沒幾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一個普通人而已。”譚笑熟練地點起了煙。
看著墻外被風雪湮滅的尸潮，譚笑從過年開始到現在，第一次把心稍微放下了一絲。
上一次還是什么時候?讀書的時候嗎？上班的時候雖然不太開心，但是比起現在強多了。
譚笑看著蘇青蹲在墻邊，就像是田間老農忙里偷閑，蹲在了田埂旁：“你平時都愛這么蹲著？”
“嗯，舒心。”蘇青笑了笑。
“是還不錯。”譚笑說著就在蘇青的身旁蹲了下來。
蘇青吸了口煙，抬頭看了看一旁站著的古德：“我們倆都蹲在這兒你也別杵著，不然多奇怪。”
古德于是也蹲在了蘇青的另一旁，只是這姿態似乎比蘇青還要熟練。
“來？抽一支？”蘇青不死心地朝古德繼續遞了一支煙。
“不了，很久以前就答應了別人不抽煙了。”古德的聲音就和他的聲音一樣，永遠都是那么古井無波，聽不出情緒。
“那行吧。古德，你多大了？”蘇青看了看古德干干凈凈的臉，就像是高三剛畢業的學生。
蘇青不知道說什么，隨口問道。
古德雖然面相年輕，但眉宇間沒有學生的稚氣，不知道他在哪里找到了一身中山裝，配上那股氣質，看起來像極了許多年前大戶人家的管家。
“四十二了。”古德說道。
“不會吧？”還不等蘇青說話，譚笑率先驚訝出聲，“我雖然知道你長的嫩，但是實際比我大，但是沒想到你竟只比我爹小五歲！”
三個人蹲在了墻頭，蘇青和譚笑不停地胡侃，而古德安靜地聽著，極少出聲。
蘇青和譚笑放肆的大笑，說著以前正常的生活，而古德偶爾也插上兩句。
蘇青臉上掛著笑容，眼神深處淡青色的光芒一直在閃爍，那是風信的光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有雪花從墻外飄進了墻內，只是和墻外不同的是，這雪花飄得十分緩慢，十分溫柔，似乎怕驚擾了誰的美夢，生怕就這么醒過來。
寫字樓里亮著燈光，傷員都擠在了寫字樓內，為了通風，所有的窗戶全部都打開，而原本用磚頭砌筑的窗戶，由于已經被撞穿，干脆直接被拆掉。
蘇白左手拿著一包零食，右手握著胸前的兩片指甲，靠著墻睡著了過去。
只是不知道他夢到了什么，臉上還掛著點淚痕。
“媽媽......”蘇白小聲喊著。
一朵雪花輕柔地飄了進來，落在了蘇白的臉上。
雪花融化，化作了冰涼，蘇白打了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漆黑的夜空，雪花紛紛揚揚的撒了下來。
“哇！下雪啦！”
雖然窗外飄著雪花，但是樓內的人卻沒有感受到寒冷。
“笨蛋小白！我早就看到了！”小雨站在蘇白的身旁，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蘇白朝著四周看去，許多能夠活動地人已經跑了出來，站在窗外看著這場雪，神色各異。上一場雪還是在過年前吧，那個時候的人都在做什么呢？
也許在奮斗，為了生活摸爬打滾，但是，現在卻隨時可能送命。
蘇白訕訕地抹了一把臉，眼珠子轉了轉，定神聽了聽，發現除了風聲，外面并沒有其他的聲音。
“小雨！等會我們出去玩雪嗎！”
“不去，小染姐姐和郭叔叔說了，晚上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險的。”小雨一本正經地說道，可眼里寫滿了向往。
“你等等！我馬上就回來！”小白從窗口竄了出去。
“誒！小白！你快回來！”看著飛出去的蘇白，小雨眼里閃過一絲羨慕以及擔憂。
“哥！我們能出來玩雪嗎！”穿過了風雪，小白落在了蘇青身邊。
蘇青抬頭看了看小白，把他嘴角邊的零食屑擦了擦，隨后看向身旁的古德和譚笑。
“應該沒有問題吧？”蘇青問道。
譚笑看著墻外的風雪，沒有一只尸鬼能夠突破防線，伸手召喚了一團火焰丟進了風雪里，沒有起一絲波瀾。
“如果這都能夠突破進來，我們躲那樓里也沒有用。”譚笑咬著煙說道。
古德微微點了點頭。
“去玩吧。”蘇青向蘇白說道。
“耶！好！”小白在墻內一個沖刺，隨后跳下了墻壁，只留了長長的聲音：“小雨小雨！我哥和笑哥還有你的古德都同意了！”
譚笑饒有興趣的看了看古德和蘇青：“嘖嘖嘖，古德你女兒怕不是會被拐走了。”
蘇青翻了個白眼：“幾歲的小孩子你瞎說什么呢？”
“小雨不是我女兒。”古德看了眼譚笑，眼神似乎不太友好。
“我們一直以為小雨是你女兒？”譚笑詫異道。
蘇青也饒有興趣地看著古德，隨手抽出一支香煙，把煙盒丟在了一旁。
古德沉思了一下，說道：“我自幼習武，年少輕狂，后來出國闖蕩，收獲了不少名聲的同時也得罪了不少人。一次被追殺后，在海上遇到了當時剛結婚的阿韻。”
古德的眼神變得溫和起來，起了一絲波瀾，似乎回到了那個充滿了血與輕狂的年代：“阿韻救了我，再后來，我處理完了我的事情，成了他們家的管家，守著他們一家子。小雨是阿韻的孩子，只是阿韻身體不好，生下小雨不久后便去世了。”
古德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從一旁的煙盒里抽出了一支煙，熟練的夾在了指尖，放進了唇間。
就當準備點燃之時，古德一怔，把香煙從唇間取了下來。
“古德，以后不要抽煙，對身體不好。”一個女人笑著對古德說道，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好。”古德微微躬身。
有畫面在古德眼前掠過，古德平靜地笑了笑：“我答應過阿韻不抽煙，見笑了。”
古德說得十分輕巧，就像一杯白水，但是蘇青和譚笑都知道，這杯白水并不平淡。
至于古德的身手本就不一般，這一說便說得通了。
“啊！別跑！”墻內，很遠的地方傳來了孩子打鬧的聲音。
除了小雨蘇白，還有許多孩子。
蘇青抬頭看了看天上，厚厚的云團遮住了蒼穹。
等孩子累了后，蘇青揮了揮手。
墻內的風雪停止，鉛云散去，露出了天空，天空上，是一道銀河。
“多少年沒有看過銀河了。”譚笑喃喃。
蘇青往后一倒，躺在了堅硬的冰墻上，一時無言。
看來，那只尸鬼今晚是不會來了。
整個南城，除了那樹根，便只有那只半步法級的尸鬼能夠威脅到自己等人的安全。
蘇青在墻上等了一晚，都沒有見到。
南城邊緣，尸墻上。
“卑劣的人類！本王不會放過你的！”魏必行手中握著一顆血紅色的球形光芒，光芒之中不時閃過一道虛影。
那是一張雙眼通紅，滿嘴尖牙的身影。
尸墻之下，數千只尸鬼倒在了地上，渾身血霧被匯聚在了一起。
血球內的虛影張開了大口，血舞化成一條細線被吸入了虛影口中。
血霧消失不見，血球中傳來飽嗝聲。
“吞噬了這座城市里所有高級尸鬼血氣終于把這元煞壓制了下來。人類，現在我不會殺你，畢竟，你是樹祖大人選定的大菜。但是，最后你會被你的寶貝弟弟親手收割。”
魏必行滿面猙獰，慘敗的臉被血球映得忽明忽暗。
營地外，風雪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