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刮在臉上的痛感提醒千古凝這并非夢。
她趕忙轉開頭避開程昭曦的視線范圍,嘴角的弧括怎么也壓不下來,心里愉悅到起飛,夢想成真的感覺怎么那么爽。
程昭曦淡色的眼眸轉動,見到她肩膀聳動,憑著不太明晰的感應,知道她內心的一點真實想法,不由好笑。
風沙止息,氣流轉瞬平靜祥和。
千古凝一抬頭,原來已經(jīng)到了警戒靈線區(qū)域。
“這里是什么地方?”程昭曦已然感應到警戒區(qū)域對她的掃視,不過這并不令人反感,反而倍感親切。
人間……
千古凝讓白骨把她放下來,站在警戒靈線前面,激蕩浪揚的心情漸漸平靜,舉步跨過人與非人的境域。
程昭曦緊隨其后,亦是輕松跨過了警戒線,坤云與白骨就沒有那么好運了,想要跨過的時候,地面光芒大盛,把她跟白骨重重一擊推了老遠。
“什么回事?”千古凝大驚。
程昭曦半蹲查看地面細致的符文,拍拍手站起來,對外面的坤云和白骨說:“先別動,稍等一下。”
隨即當空咒寫,兩道淡紫色的符瞬息生成,后又化成紫煙,輕飄飄繞著坤云跟白骨貼了上去。由兩人體內拔除兩股濃郁的黑氣,瞬間四周惡臭無比。
“這是……”
“他們經(jīng)常外出獵尸,身上沾染了大量的污穢之氣,加上本身是無主亡物,警戒大陣對此作出非常情況的防御。”
直至黑氣消散,程昭曦對他倆說:“進來吧。”
白骨方才被擋那一下,身體差點散架,骨頭都磕破了一小片,居然有血花濺出。它貪婪地收回那微沫星點血花,心有余悸試探著跨一腳過去,并無反應,又跨一腳,整個骷髏都進來了,不由的好玩,在兩邊來回試探玩了一會才消停。
坤云先前嚇得拔出了骨刀,持在右手上,小臉上全是驚疑,雖然跟程昭曦鬧別扭,卻還是十分信任她,沒有像白骨那般小心翼翼地試探,跨著大步便進來了。
千古凝兩眼發(fā)光,她契約的這個靈,似乎懂得很多呢。雖然還沒有見識到她戰(zhàn)斗的能力,相信也不會很差。而且,驚喜的是,這個契靈自身帶著兩個十分強大的助力。
賺到了。
程昭曦憑借感應接收了她的想法,淺淺一笑,千古凝明顯誤會了她與白骨坤云的關系,無論是坤云還是白骨,都僅僅是朋友,將來他們何去何處,他們自己擁有全部抉擇的自由,程昭曦是沒有立場干涉的。
白骨自己擁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不受她控制;至于坤云,程昭曦其實有些后悔令其產(chǎn)生靈智,本身就是匯聚污染產(chǎn)生的靈,容易遵循本性變成兇煞,此去前路未明,她都不知道就此拉著坤云離開禁區(qū)是不是正確,但是如果把坤云放在云中海,沒有了約束,只怕墮化更快。
走一步是一步吧,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個地方,了解身在何處。
一行人出了防御帶,四周漸漸變得有人氣,時不時遇到背著各種裝備的獵人們匆忙來往,神色嚴峻。有幾個人注意到這一行逆行返回營城的奇怪隊伍——
一個行動自如,十分敏捷的古怪骷髏夾雜在三位女性身邊,白潤的骨頭哪怕黑暗也無法掩蓋,亮眼人一看便識得這是一個具有靈識的骷髏;再看程昭曦的額間的契靈徽記以及渾身充沛的靈氣波動,只是徽記收縮成一粒花苞,看不出是哪個家族的徽記,可見這個靈的厲害。
他們掃了一眼千古凝,神色間的一股令人討厭的貴族式傲然,但衣裳襤褸,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貴族的派頭,看不出很厲害的樣子。她身后還跟著一個稍微矮點的女孩,頭發(fā)披散,同樣衣裳破破爛爛,左胸那塊破了一個血洞,染著陳年的血跡,衣服周邊銹跡斑斑,不知是不是染了血跡,虧得小女孩容顏明麗,不然這一身行頭不得讓人誤會是個淪落的乞丐。
程昭曦稍微上前擋住坤云,隔阻那些無禮的視線掃視。多年沒見活人,差點忘了坤云的身體好歹也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這副衣不蔽體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有礙瞻觀。
程昭曦決定等下進入城都,第一件事情便是為坤云梳洗打扮。她當年備在小乾坤袋中的衣裳,這么多年來已經(jīng)被坤云全穿破了,明明是上好材料織造的布料,坤云硬是要把左胸捅出一個血洞,當然,這具軀體是沒有血可以流出來,坤云便為了復原,找了些其他生物的血液抹在上面,跟她當年的傷口痕跡毫無二樣,屢罵不止,程昭曦也是很無奈。
坤云器靈出身,根本不理解這傷口是程昭曦的奪命之傷,她把這獨特的傷口當成了她自己的與生俱來的印記……
有人眼看千古凝一個單獨行動的貴族,形容憔悴,一幅落魄的模樣,卻帶著一個實力遠遠高于她本身的契靈,身后還拖著兩個不知實力深淺的助力,好奇湊近來攀談,沒想到吃了千古凝的冷落,連千古凝的正眼也沒得到。
等千古凝走到前頭進城道排隊,他暗下里啐一聲:“賤人假清高。”渾身破爛,擺那副鼻孔朝天給誰看。
程昭曦斂著兩只手,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jīng)過,他只覺得那一剎那被無數(shù)的腐手扒住,往地獄深淵拽落,無數(shù)令人心魂驚悸的尖嘯聲在他腦子一齊嘶吼,只不過一瞬間,他便面無人色地倒地不起,引發(fā)他站在周圍準備看好戲的同伴一通驚呼,從旁邊圍過來。
白骨骷髏正好踏著他一只手走過去,發(fā)出“咔咔”兩聲,在他因為驚悸失色的皮膚上留下一道印痕。
坤云愣愣地想要踩上一腳,得了程昭曦的招呼,終是繞過了他,挽在手上的骨刀嫻熟插入左胸,追上前頭的程昭曦。
周圍目睹這一幕的人發(fā)出一片吸寒氣的聲音,跟在她們身后的人們驚悚地遠離數(shù)米,原本有序的隊伍因為這忽如其來的插刀嚇到了,霎時空出一大片地方。
千古凝在最前面,聽聞動靜還茫然地回頭看到身后的紛亂,程昭曦無力地雙手掩面。
前面檢查的修士聽到驟然傳出來的謠言,一邊大聲驅散人群,如臨大敵地帶著法器做足了措施奔過來,卻只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懵懂站在人群中央,詭異地往胸口拔出一柄閃爍森森寒氣的細長骨刀。
……沒有污染性質的魔氣,沒見到大兇的異變之物。
……
千古凝手持千古家族的徽章申請保密檢查,一行人便被帶往一排較為低矮的房間里面。程昭曦轉頭四顧,一分熟悉,九分陌生,全是大乘修士繪制的符箓法陣,層層疊疊,交織成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如果鬧事想要從這里安然脫身無異于闖煉獄牢籠。
檢查十分順利,應該是千古家族的聲望十分了得,邊防修士檢查了千古凝持著的徽記,一路大開方便之門,和顏悅色地全程服務,沒有絲毫為難。
送他們出來的年輕修士穿著一身淺藍的制服,制服上繡著一個金黑兩色的兩儀,待程昭曦走過去,他暗下居然用傳聲術溝通:“道友,歡迎回歸人世。”這聲音澄澈干凈,如靜世清音。
程昭曦淺色的瞳孔猛然收縮,繼而激動地漾起明亮的星辰之光,孤寂冷清的心,仿佛火熱地跳動起來。她籠在袖子里手指蜷縮收緊,微微側首,對方的雙手結著道盟的禮印,對他們這些從亡途平和回歸人世的修士之魂表示歡迎。
她正身回以一禮,傳音告知身份,雙方微微頷首,就此別過。
真好,這世上還有人歡迎她回來。
程昭曦站在一座瞭望塔底下,仰頭望,明黃的光映射入目,這是人世的光。
她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