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劊子手愣了一下,望了眼獨孤泰,好像有些猶豫。
獨孤泰冷冷看了他們一眼。
劊子手嚇了一驚,連忙抽掉洛元堂背后的木牌、按住肩頭,一掌打在他的后心。
洛元堂“嗯”了一聲,頭一伸,露出了長長的脖子。
“你敢!”
洛羽兒舉起了一把大刀。
那刀身筆直巨大,比一般的刀要大上好幾分,可在少女玉潤白嫩的手里,卻像竹枝一樣輕。
“我爹爹的刀就在這里。”
洛羽兒大刀一指:
“你們誰敢再動他一下,我就用這把刀,要他的命!”
百姓人群突然靜了下來。
空地上,忽然升起了一片肅殺之氣。
此刻,趙寒的眼神,銳利如箭。
是時候,該出招了。
“獨孤泰……”
趙寒望向了那個手拿火簽的中年官員,冷冷道:
“十六年前,上邽城頭掛的那一排人頭里,也有你的一個吧?”
臺上臺下,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愕。
他們沒聽懂。
獨孤泰俯瞰著少年,那張肅然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笑來。
那一刻,趙寒的眼里,也放出了一道光。
“人頭。”
獨孤泰說著,把火簽舉了起來,對著對面的洛元堂:
“你是說,這個人頭么?”
一名劊子手松開了手,另一名舉起大刀,對準了洛元堂的頭顱。
臺上臺下,人們的目光都凝固了,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洛羽兒大刀一振,就要跳上木臺。
張陌塵的腰間,一把黑色橫刀已半出鞘。
趙寒的手里,兩道玄光燁燁而生。
“這個人頭沒人要,我要了。”
獨孤泰淡淡說了一句,手一揮,火簽飄上了半空。
他掃視著臺下的四周,好像在尋找著什么人。
他的手,緩緩放在案頭的那本《道德經》上面,口里喃喃著:
“來吧,等你很久了。”
“大人有令,行刑,斬!”
劉通一聲大喊。
臺下,趙寒、洛羽兒和張陌塵的三個身影,向行刑的高臺跳了上來!
臺上,劊子手的鬼頭大刀,朝洛元堂的脖子砍了下去!
嗖!
一道刀光,突然破空而來!
金石錚鳴!!
兩個劊子手的身體飛了出去,壓倒了一大片的衙役,火簽也被什么斬成兩截,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趙寒、洛羽兒和張陌塵也落在了臺上,站成一個掎角之勢。
中間,洛元堂還低頭跪在地上,好好的沒事。
他的身旁,站著一個商販服飾的男子。
男子那健碩的手里,握著一條長長的鎖鏈,鎖鏈的末端連著一柄長刀,刀身深深地插在了臺上。
“爹爹!”
洛羽兒把大刀一拋,雙手抱住了洛元堂,淚水涌出。
趙寒看著那個商販男子:
“終于趕上了,高大哥。”
“趙兄弟。”
那商販男子握刀抱拳,朝趙寒打了招呼。
他正是當初在鬼哭峽遇見的,那位灰衣漢子,高石遠。
臺下的人群一陣騷動,二十幾個商販打扮、背著長布條的漢子走出,往木臺走來。
另一個臺上,劉通一指高石遠道:
“大膽狂徒!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法場、傷官吏,還敢聚眾來犯,如此行徑,與犯上謀逆何異?
來人,全都拿了!”
衙役們紛紛舉起刀槍棍棒、一哄而出,往那些商販漢子沖了過去。
吱吱……
幾個蚊鳴般的聲音響起,一道道的血線,噴了出來。
沖在最前面的六七個衙役,突然站住了。
他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十根手指,就像被切開的蔥一樣,從他們的手上一根根脫落,和兵器一起掉在地上。
那一瞬,他們感覺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種無邊的恐怖。
啊……
慘叫聲,頓時響徹了整個空地。
其他的衙役看著這種可怕的場面,突然往兩旁躲開,就像遇見了鬼一樣。
商販漢子的最前面,三個漢子默默往前走著,幾把狹長帶血的刀,已經收回了他們背后的鞘里。
府兵隊里,赫連英把令旗一劃。
無數的長矛,從府兵隊里伸了出來,齊齊指向了那些商販漢子。
臺上,高石遠哼了一聲,昂首挺胸喝道:
“欽命侍御史、秦州上邽人頭案按察使大人到,上邽縣所有官屬人等,出迎!”
自東漢以至大唐,歷朝歷代都設有中樞監察官署,名曰“御史臺”,負責監察天下百官,糾彈不法。
所謂“侍御史”,乃是御史臺三院之一、“臺院”的長官,其品級雖然只有從六品下,職權卻頗為顯著。
而所謂“按察使”,則是身受欽命、替皇帝巡視地方的官員,其人所到之處,如天子親臨。
像這種重要的使職,一般只對某個道或某個上州才會任命的。
可如今,皇上竟然為秦州一個縣里的命案,專門委任了一名按察使?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些商販漢子。
一個中年商客,從漢子人群里走了出來,來到府兵隊伍的前頭。
高石遠和商販漢子們的頭都半低了下來,對中年商客非常恭敬。
中年商客望著獨孤泰,淡然一笑道:
“獨孤大人,一別多年,可尚安好?”
那聲音儒雅大度,有禮有節。
獨孤泰望著中年商客。
他那張肅然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神色。
沒人說話。
劉通望著那中年商客,低聲對孟涼道:
“孟統軍,此人一身商客裝扮,闖法場、傷官差,還敢自稱天子重臣。
您乃一州之帥,該不會讓此等人,如此無法無天吧?”
孟涼摸著胡茬,沒有回答。
臺上,獨孤泰緩緩站了起來、走到臺前,對臺下的中年商客道:
“宗大人,沒想到,竟然是你。”
那中年商客,正是當初鬼哭峽里和高石遠一起的,宗長岳。
他看著眼前一大片的府兵和刀槍,淡笑道:
“是么?
宗某還以為,獨孤大人早有耳聞呢。”
“獨孤泰,”高石遠道,“欽命按察使宗大人在此,你還不立即讓人放下兵器,上前行禮?”
獨孤泰好像沒有聽到,看了眼對面臺上的洛元堂:
“宗大人,此次,您自長安不遠千里而來,就是為了救這個人犯洛元堂么?”
宗長岳道:“宗某此來,乃奉天子詔命,督察秦州上邽縣人頭一案,豈為一人而來?”
“這么說,獨孤某今日要砍此人的頭,宗大人是不會反對了?”
“獨孤大人您乃一縣之長,縣內刑獄案務,一切皆為其主,宗某無權干涉。
只是宗某冒昧,想請問大人一句。”
“宗大人請講。”
“此人犯洛元堂,他所犯之事,可與貴縣人頭一案有關?”
獨孤泰看著宗長岳:
“如此說來,此人,宗大人今日是救定了?”
宗長岳淡笑不語。
“那要是我說,”獨孤泰冷冷道,“此人的項上人頭,我今日也是要定了呢?”
“那就先問過我這把刀!”
高石遠一震長刀。
臺下,二十余個商販漢子的背后,布條一掀、彎刀握在手里,嗡嗡而鳴。
臺上,孟涼笑著打了個眼色。
赫連英高舉令旗,在空中劃了幾下。
府兵隊伍忽然一個變陣,上千人迅速散開又重聚,眨眼的功夫,就形成了一個里外幾層的包圍圈。
無數把的寒光兵刃,把宗長岳和那些商販漢子,團團圍在了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