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陵現下十分愁苦。
莫看他此前答應的十分痛快,要幫那白衣尋找小兔子。可是這件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直如大海撈針一般。
自己對小兔子的印象,全來自云守的記憶。云守雖不至于全然記錯,但這白衣對小兔子一往情深,把她的容貌描述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想來這也是有的。
中原自古分作九州,此外又有南疆西域漠北等地。
他曾經問了那白衣,她自己到底跑出去多久,只聽那白衣輕描淡寫說道:“真的不久,也就不過幾年罷了。”
杜子陵默然。果真不久,不過是足夠到達地圖上任意一個地方而已。這只小兔子,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遠。
杜子陵沉思了片刻,只覺更加悲苦。
其實自己本不應該答應這事,那姓張的郎中與自己毫無干系,那白衣則更加莫名其妙,她自己的情債剪不斷理不清,卻要自己師徒二人幫她償還,實在于理不通。
只是一來自己呆在這小村子也有些日子,心中便不免覺得有些沉悶。想當年自己也是在江湖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謫仙樣兒的人物。如今帶著小修遠個拖油瓶,不得已隱居在這小村子,自是心有不甘。
二是當時聽那白衣說故事與他,起初不以為然,后來卻著實有些感動。只是他面上風輕云淡,裝的好似一個無悲無喜的泥塑菩薩,連自己徒弟也瞧不出來。
當時聽到那白衣的請求,心中便已忍不住答應了她。如今細細想來,實在是自己孟浪。
只是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既然答應了,說不得也只得走上一遭。若是真有什么差錯,也只能拼命保得小修遠的周全。
道人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胡思亂想,終于還是無法可想,只好準備出發。好在未曾來到桃源村之前,自己和小修遠也是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小修遠雖然看著是個少年,于江湖險惡也并非一無所知,倒也不至于令人太過于擔心。
眼看三兩下,盤纏行囊都已收拾妥當,尋人的最基本的一個問題還沒解決。
那便是這人究竟往哪個方向去了。
據那白衣說,她當時心神恍惚,行蹤全無定數。自從武陵出來,又去了潭州,那里的臭豆腐十分好吃。接著又向北折到了巴陵郡,此地靠水,沿著河湖的居民多打魚為生,她也曾吃了幾尾鮮魚,味道還不錯。接著又去了...
只聽得杜道人直皺眉頭,小修遠直流口水。這白衣看著是個癡情種子,卻不曾想還是個美食家。走一路吃一路,倒未曾看出她究竟何處“精神恍惚”了。
既然問不出線索,那便只能自行決定了。那白衣倒也十分通情達理,知曉找著這小兔子十分困難,倒也沒有要求什么時限,只是說盡力去找便是。
一番討論,師徒二人終于決定,沿著那白衣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杜道人這么決定也是有理由的,小兔子和那白衣認識這么久,想必對彼此了解頗深,甚至于有什么追蹤法門也未可知。白衣一路行走,總不至于毫無痕跡。若那小兔子果真是去找白衣了,沿著這條路大約是最靠譜的。
至于小修遠,他也很贊同。因為他覺得,那些小吃聽著都很好吃,沿路正好品嘗一番。
就這么著,師徒二人成功達成了共識,決定先去潭州吃臭豆腐。
不,是找人。
只因這武陵郡距離潭州實在不能算是遠,再加上兩地之間有河道連接,未過幾日,道人和小修遠便已經站在了潭州城街頭。
潭州,又名長沙,為衡陽郡首邑,城臨瀟湘,水道密布,四通八達。傳說湘水有女神,名湘夫人。此地在中原諸國分裂群雄爭霸之時屬于楚國,故稱楚地。楚有文采卓然者,名平。他贊美湘水女神的名句“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在后世也時常被些才子才女們用在兒女情長,風花雪月之處,可見其影響之深遠。
如今師徒二人倒也未曾來得及感受這歷史名城的悠久文化,只因他二人初來乍到,尚未來得及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師徒二人左顧右盼了一番,最終走進了在路邊的一家客棧。
做客棧這一行,必須要通情理,會交際,既不能過分熱情近乎,又不能冷若冰霜讓客人敬而遠之。還要懂得和官府,地方勢力都打好關系。如果不是心思縝密,背景深厚的人,是做不來的。
小修遠看過些戲本子,也曾聽那茶館里的坐堂先生講故事,說評書。主角初次出門,必然寒酸得像個窮小子。若是走進客棧打尖,必要叫伺候客人的伙計看不起。這時主角掏出一塊免死金牌亦或者是抽出家傳的尚方寶劍,緩緩道出身份,瞬間,滿座皆驚。那伙計必然要立即滿臉諂媚,那欺壓主角的惡霸必然面如土色,好似一條喪家之犬。
當時小修遠看的時候,也很有些興致,把自己帶入其中,倒也頗是得趣。只是后來看得多了,也摸出些常見的套路。再加上每每當他把這些戲本子給自家師傅看時,自家師傅總是意興闌珊,淡淡地說:“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就是因為它在現實中幾乎不可能發生罷了。若是那伙計不幫著惡霸,只怕自己的小命也難保。而這被欺壓的窮小子,很多時候他真真正正的的確確就是一個窮小子,又怎么能指望那伙計舍了身家性命來幫一個不知身份的窮小子呢?這世上的人,想一時正義勇敢很簡單,想要一輩子都正義勇敢,卻是實在很難。”
小修遠認真把自家師傅的話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卻又似乎全無道理。鋤強扶弱本是天經地義,誰也說不出個不字,怎的在師傅口中卻這般艱難,非要付出了身家性命?
小修遠極其認真地想了又想,實在想不明白。不過他知道,自己的堅持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