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江湖？

　　大周民間有這樣一句話廣為流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把江湖詮釋的很完美，江湖從來就不在哪里，而在你心里。

　　一人一馬一杯酒，白衫倚劍過蓮藕。少俠揣著那年少的夢，牽著一匹馬就上了路，路上見過漫山金黃的油菜花，從白蓮蛙鳴旁走過，肩上也曾落過火一樣的楓葉，最后在那一場并不大的風雪里一見傾心，不管是相忘江湖還是相濡以沫，這是一種江湖。

　　腰佩烏玉手持矛，千軍萬馬避黑袍。那成名的武道頂端，一人一矛一只鷹，從百死一生的六國之戰走來，也滅過不遂心意的宗門，踩著那些多少年來江湖上并不缺少的天才的骨頭，站在這江湖最頂峰，成為幾乎無人敢直呼其名的存在，這，亦是一種江湖。

　　江湖不是一成不變的日復一日，也不是殺與被殺的黑白分明，江湖只是一個稱呼罷了，君不見那那腳量千里的行商，那街頭吆喝的販賣聲，那里，一樣是江湖。。

　　你問我說了這么久江湖到底是個什么？

　　牽上一匹馬，出門看看去罷。

　　這是劍圣臨走前告訴孫鵬的，在院子里練不出殺人的劍，也練不出心中的道。你不去看看這天下，這城東城西不過一炷香的太平，終究是一口井。

　　劍圣策馬趕去燕京，孫鵬牽上馬廄那匹黑馬，像十三歲的皇帝，像十七歲的父親，像無數心中有夢的少年那樣，沒有目的地，只是想到處看看。

　　除了三兩件換洗衣裳，還有這匹劍圣府上精心喂養的黑馬，孫鵬全部的身家便是那本被翻了不知多少遍的劍豪遺物，那塊精致的玉，他清楚財不外露的道理，將那把只看外表就知道不凡的無為用灰布裹了起來背在背上，帶了些方孔兄便上路了。

　　劍是后來抽了個空回了趟家去取來的，家中早已破敗不堪，淪為了野狗野貓的逍遙洞。他從床底摸出來這把布滿了灰塵的名劍，想來應該是這劍上的氣息讓那些小動物不敢靠近，他的房間反而出乎意料的只是有些浮塵。出巷子時候遇見了很多熟面孔，孫鵬心中微微激蕩，沒有打招呼。少年郎一日一幅模樣，孫鵬臉上不細看已經很少小時候的樣子了，所以街頭巷尾的，也是沒人認出他來。

　　回頭又是望了一眼身后的城墻，這座生活了十二年的小城，那朱紅色的太平二字在這伏月里反射著日光，墻角青色的城磚上青苔都干了，官道旁的種了一排楊樹，已不像幾個月前那樣漫天楊絮了。像往常一般，并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有什么表示。

　　他深吸了一口氣，嘆了聲：“走了。”

　　官道上很陰涼，兩排杉樹擁著并不寬敞的路綿延看不到盡頭，上方茂密的枝丫糾纏在一起，看不見這伏月的毒辣太陽，一眼望去，像是一個綠色的隧道。這一路官道在這附近很是出名，有雅稱：翠空道。

　　孫梟平日里很是喜愛這條翠空道，閑來無事便會帶孫鵬來這里走上一走，經常走著走著就伸手輕輕撫過這些樹干，神情黯然。孫鵬心中曾想過，這杉樹里的故事，怕也是可以道這江湖一二了。孫鵬略作考慮，便策馬向南，此去二十里，便至徽山下。在太平十二載而未曾上徽山，實在不該。

　　平日里抬頭隱約可見的，便是徽山了。徽山之險峻冠絕天下，常有四海來客，只為上山望上一眼。

　　有詩道：五岳歸來不看山，徽山歸來不見岳。

　　徽山上有名震天下的四絕，一絕奇松，山上有松三萬株，綿延七十二峰，皆是石里爬出，形態各異，堅韌傲然，有迎客，黑虎，龍爪，連理等明松，又有人著《明松譜》借以歌頌一二。徽山無松不石，無石不松，二絕怪石，一曰奇，二曰多。千般姿態，世間萬般事物皆在石中，有金雞鳴天都，又有猴子望太平，可倘若你從另一邊看，又是一番新景象。

　　三絕云海，徽山險峰無數，直入云霄，若是登峰至頂，放眼望去，一片白茫的云霧，縈繞猶如仙境，眾山從云中探出，仿佛云中孤島，天上人間，有天下三大福地，徽山云海至上的美稱。

　　四絕湯泉，人稱朱砂泉，終年溫水，傳聞千年前那武道始祖，便是在這處道成，留下天下名泉四字破空飛升，此泉久旱不涸，名揚天下。每日都能看到武道中人前來朝圣，是真正的武學圣地。

　　出了翠空道方能真正感受到這朱夏的惱人，雖然孫鵬平日里常披著最毒辣的日頭練劍，但是也不是喜歡曬太陽，那翠空道里陰涼清爽，空氣甘美，別處實在難比。連坐下黑馬都口溢白沫，速度也慢了下來。

　　心疼胯下黑駿，不多久孫鵬尋了處茶攤停了下來，讓烏騅休息休息。黑馬讓孫鵬想起前世生當為人杰的項羽坐下名馬，便自顧的給自己的黑馬起名烏騅，實在威風的緊。小二殷勤的接過孫鵬手中韁繩，將馬向一旁水槽牽去，水槽邊有些干草備著，一邊回頭笑嘻嘻的問道：“這位小爺里面請，這個天氣里趕路實在辛苦，快來上一壺上好的毛峰，清清暑氣。”

　　孫鵬笑而不語，這店家也就忽悠忽悠外來人，說是上好的毛峰，其實也就是茶農出炒茶留下的一些邊角料，不值幾個錢，不過這個天里拿來解渴清熱也是綽綽有余了。

　　“半壺即可。”孫鵬一開口，店家便聽出是個本地人，知道這半壺茶也是賣不了外地人的價錢了，心里卻也不惱，轉身從后面端出半壺茶來。

　　孫鵬將背后無為取下放在桌子上，引得鄰桌幾道目光，他也沒在意，想著略作休息很快便能到徽山了。

　　鄰桌幾人窸窸窣窣的不知說些什么，不時有人悄悄瞄一眼，看看孫鵬，又看看這被布裹著的無為，眼珠子直轉溜。

　　忽然間，那鄰桌有個倒捎三角眼，聲音有意無意的大了起來，：“武哥，你可知道那城中砍刀幫丟了鎮幫之寶？”

　　“哦？”那被喚作武哥的魁梧漢子把身子向前探了探，做了個愿聞其詳的表情來。

　　“那砍刀幫幫主的爹年輕時也是江湖上名鎮一方的大家，一手黑蛟刃也是砍得敵人聞風喪膽，這砍刀幫便是他一刀一刀砍出來的名聲。”三角眼喝了口茶，說道。

　　“這些誰不知道，別廢話，說重點！”

　　“好嘞。”三角眼不敢再賣弄胸中那點路人皆知的往事，道：“老幫主年事已高，早已提不動刀了，這柄寶刀日常里便放在砍刀幫大堂里供著，哪曾想昨日夜里幫里遭了賊，旁的沒丟，偏偏丟了這把鎮幫之寶，這會兒滿大街都是砍刀幫的人，說要把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小賊腦袋砍下來。”

　　“這賊是真膽大包天還是藝高人膽大？砍刀幫的東西都敢動，一動還是鎮幫之寶？這要是被抓了，準見不到第二天的日頭！”武哥有些感慨，“這江湖上能人異士真是不少。”

　　孫鵬聽在耳里，微微笑了笑，這三角眼語調忽高忽低，聽來還真有幾分街頭說書的神韻來。

　　“光喝茶說起話來嘴里沒味道，店家上盤花生米，再加二兩小酒來！”三角眼突然站起身來，回過頭叫喚著，突然眼神一怔，好像被嚇了一跳，手指顫抖著指向孫鵬手旁的長條，說：“這。。。這。。。這莫不是那黑蛟刃？你。。。你？”

　　他嘴里結結巴巴說著，還作勢往后退了兩步，撞動了桌子，那武哥一瞧，露出個心知肚明的笑來。

　　嗯，不僅是個好說書的，還是個好演員啊。孫鵬心里如是想著。

　　他站起身來，也沒去拿無為，隨意的瞥了一眼兩人，說道：“這天氣確實惱人，倒是兩位給我演了一出好戲，小子好生感謝。”說著便取出一枚銅錢放在桌上。這孫鵬氣人惡心人的法子倒是真不少。

　　“小子你找死！”武哥如同他的長相一般，經不起逗弄，他一拍桌子，從腰后摸出一把匕首來，“我把你這小賊綁去砍刀幫，把黑蛟刃雙手奉上。看看能值多少銀子！”

　　店家聽聞響動忙跑來，一見武哥掏出了匕首，嚇得不敢說話，遠遠的站在一旁，焦急的雙手捏著自己的破衣裳，只希望這幾人的爭執不要砸壞了東西才好。

　　孫鵬聞言也是不惱不怒，眼前這兩人三腳貓的功夫實在起不到什么威脅，倒是他們不由分說先一頂大帽扣在你頭上，顯得他們師出有名，再行那剪徑之事，想來應該也是沒少干過了。

　　“你怎知這是刀不是劍呢？”

　　武哥楞了一下，揉了揉腦袋，好像真在思考這個問題，旁邊三角眼一見忙道：“武哥別聽著小子胡言，不管是刀還是劍，你這小子約莫才十來歲左右，怎么會有這等重物？還不是從哪里偷來的？”

　　武哥一聽仿佛突然開竅，掂了掂手中匕首，惡狠狠的說道：“要么我在你身上開幾個窟窿，拿著你的尸體去領賞，要么你乖乖把這刀也好劍也好雙手奉上，我們拿去砍刀幫或者官府領幾兩銀子喝酒，都是江湖中人，也就不跟你一般計較了。”

　　三角眼在一旁幫腔道：“就是，我們哥倆平日里義字當頭，你去打聽打聽，誰不知我哥倆一個字一個坑，說什么就是什么？”

　　孫鵬樂了，想不到這兩個人挺有意思，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想必在這剪徑之舉上，也是多年的老手了。他伸手挖了挖耳朵，裝模作樣彈了一下，引的三角眼一躲，隨即輕輕說了句：

　　“要是都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