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羊潯午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她揉了揉疼痛的頭,感覺自己一下午都沒睡好。
夢里,吊在樹上的那個少年看起來很熟悉……她仔細回憶了半天,才猛然想起,這不就是幻形課上冒犯阿里梵生的那個多嘴少年?
她急急忙忙穿好鞋子準備出門去找白梅問個究竟,然而在手碰到門的那一刻,自己卻停住了。
夢里發生的一切那么真實,她突然很害怕,要是自己還沒有醒來怎么辦?
然而不用等她思考自己是否還在噩夢里,外面傳來的聲響就已經在幫她回答了。
“羊潯!你給我出來!”熊可兒大叫著,氣沖沖地朝羊潯的房間走來。
月柒在一旁安慰著,假裝要把熊可兒拉回去,“可兒姐,你冷靜一點呀……”
“冷靜個屁讓我冷靜!”熊可兒手中的靈力化成了一把大刀,她揮了揮,沖著擋在羊潯房門前的莫菲菲叫道:“你給我滾開!讓羊潯出來!”
莫菲菲一身墨藍色偏男性的服飾,因著神色頗為冷酷,于是遠遠地看上去更像一個少年郎了。
“恐怕不行,熊小姐若是亂來,就是在打擾學生自理會的工作了。”
“我就打擾!你能把我怎么樣!讓羊潯出來,一命抵一命!”
莫菲菲很不高興,正準備回嘴,沒想到她身后的房門打開了。
“發生了什么?”羊潯一臉尷尬道。她剛才在房間里聽了半天外面的動靜,都沒聽個所以然來。
“你殺了章衍,對不對?!”莫菲菲眼睛紅紅的,微微腫起來,好像剛剛才哭過似的,“是你昨晚殺了他!”
羊潯震驚,果然,昨晚死的確實是章衍嗎?
然而這副表情落到熊可兒和周圍看戲的少女眼里,便是落實了罪名。
莫菲菲看著羊潯,臉色似乎也有些不好,她拉著羊潯,說道:“羊潯,你得跟我走一趟。”
“好。”羊潯雖然不知道為什么眼前這個黑皮膚少女要把這個污名扣到自己頭上,但與其在這里與她爭辯,不如先隨著莫菲菲,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就是你殺了他!”熊可兒手中握著的刀不住地顫抖,她指著羊潯,似乎不愿放她和莫菲菲離開。
羊潯有些煩了,她本來就因為午睡做了噩夢沒睡好覺,結果一起來又被人吵。
于是她沒好氣地說道:“你有證據嗎,就在這里信口開河?我在這里告訴你,我沒殺他,我可以用我的靈體做保證。你呢,你敢用你的靈體做保證,說你沒有冤枉好人嗎?”
熊可兒氣急敗壞,“我有證據!章衍身上有被靈火灼燒的痕跡,這個學院有幾個會靈火的!”
會靈火的自然不止羊潯了,站在一旁的莫菲菲扯了扯嘴角,立刻就想到了另外一個人——狄諾。
但她不會說出來的,一方面是因為他喜歡狄諾,另一方面是因為哪怕說出來也,不會洗刷羊潯目前的嫌疑。
莫菲菲知道這個熊可兒蠻橫無理,不好對付,于是調整自己的心態,說道:“熊小姐,我確實要帶羊潯走了,我相信只有帶她過去,她才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羊潯感激地對莫菲菲點了點頭,隨后她看向熊可兒,“你也別在這大呼小叫攪擾別人休息了。”
熊可兒依舊氣不過,于是咬牙說道:“我敢用靈體做保證!如果你不是兇手,我就自廢靈體!”
圍觀的女孩子們一片驚噓,連一旁看戲的月柒也微微張大嘴巴。
“可兒姐,不必發如此毒誓……”月柒擔心地拉了拉熊可兒的袖子,這下她連看戲的心情也沒了。因為她想起來,她跟著熊可兒過來,確實就是被交代要安撫好熊可兒的。
羊潯倒是被氣笑了,“行,如果真是我殺了章衍,我也自廢靈體。”
說完,她便轉過頭,大搖大擺地朝出宿舍的方向走去。
莫菲菲也被羊潯的話嚇到了,于是她趕緊跟上羊潯。待出去之后,她湊到羊潯耳邊,小聲責怪道:“你怎么和那個熊家人一樣莽撞?”
羊潯好像并不在意剛才自己所發的毒誓,她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確實沒殺人,所以我怕什么?倒是那黑皮膚女孩太可惡……哦,她好像就坐在我后面吧?和那章衍估計是好朋友,可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如此替他誣陷人吧?”
羊潯走一路抱怨一路,莫菲菲都驚呆了,“你今天話好多啊……”
“是啊,我也感覺我好暴躁,”羊潯停下來,幽怨地看向莫菲菲,“畢竟我午睡做了個超級長的噩夢,一點都沒睡好,要是你,你能開心起來嗎?”
“夢?”莫菲菲被羊潯的表情逗笑了。
走了一會兒后,她們已經到了學生自理會辦事處的大門處。
于是莫菲菲正色道:“今天來了很多人,包括章衍他父親。你知道他父親章成是什么人嗎?是中央司部的部長。所以他待會問什么你就答什么,別想著去蒙他,畢竟也沒必要。”
羊潯聽莫菲菲這么一說,便有些緊張了,不復有剛才與熊可兒對峙時那般的坦然。
莫菲菲嘆氣,“我們都相信,絕對不可能是你殺的,而且這個學院也沒有任何一個學生能夠做出這種事。所以你只要堅信著自己是無辜的就好了,不要因為太緊張而讓人生疑。”
“好。”羊潯無奈地笑了笑。
于是莫菲菲領著她進入了學生自理會辦事處的大門,隨后來到了接客廳。
一個不大的接客廳,在門打開的那一刻,羊潯發現里面站滿了人。
她一抬頭,站在她前方最上處的,是一個面色嚴厲的中年男人。
他還身著官服,可能是刻意為之,想要給羊潯施加壓力。
站在他下面的一側,一些人穿著世俗王權的官服,一些則是穿著各異的服飾,有男有女,但年齡都偏大;另一側就是和羊潯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應該就是學生自理會的人了。
莫菲菲進門后,朝章成行了個禮,隨后自覺站到了學生自理會的一側,站正后,有些憂心忡忡。
莫菲菲的憂心忡忡是掩蓋不住的,羊潯知道她想幫忙,但是無能無力。
于是她迅速給了莫菲菲一個自信的笑容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上前,對最上面的男人行禮道:“晚輩羊潯,見過大人。”
那上面的男人故意瞪圓了眼睛,恐嚇羊潯道:“你可知,我是誰?”
“您是中央司部的部長,章成大人。”
他捋了捋山羊胡,似乎有些滿意,又似乎有些不滿。
“對,我確實是中央司部的部長,可同時,我也是章衍的父親。”
這就是赤裸裸地表明,自己的私心夾雜在公事里了。
不過羊潯并沒有被嚇到,她只是挺意外,作為一個正在辦公事的官僚,居然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明顯地表露出自己的私人情感傾向。
章成見羊潯依舊鎮靜地行著禮,沒有被嚇到的樣子,于是便無趣地讓她起了身。
隨后他開門見山,質問道:“你昨晚身處何地?”
“在宿舍睡覺。”羊潯站直了身子,坦然地面對著章成。
“有誰可以作證?”
羊瑩適時從一旁走出來,行禮說道:“小女可作證,我與羊潯同寢。”
“但我兒章衍是半夜被殺!你怎知她沒有半夜出去?更何況你與她是姐妹,很有包庇的可能!”
章成氣的胡子都歪了,指著羊瑩似乎要大罵她一番似的。
羊瑩依舊行著禮,沉默不語。
突然,一側傳來一個聲音,“哎呀,你們也沒必要這么劍弩拔張的嘛,這么把人家小姑娘叫過來,可能人家小姑娘還沒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呢?哈哈哈,都冷靜一點嘛!”
羊潯看過去,居然是木詩。他依舊保持著怪異的短發,頭上還系著頭巾,摸著自己的腦袋,尷尬地笑笑,努力想要緩和這個氣氛。
“木詩是鹿山學院管理層的一員。”
羊瑩密語傳音道。
羊潯不禁感慨,羊瑩會的靈力也太多了吧。
章成咳了咳,似乎要給木詩點面子似的,于是接話道:“那就請鹿山學院學生自理會的會長,簡要說一下事情經過吧。”
白梅應聲而出,攤開一張卷軸,沉聲說道:“子時,張老伯被派出來檢查鹿山學院設置在山林定點處的保護靈陣,但他到定點處時,不僅發現靈陣被破壞,而且樹旁被吊著一人,而這人正是鹿山學院在籍學生,章衍。此人身上有多處傷口,皆有靈火灼燒痕跡,可見是被吊起來之前就已經被虐殺。”白梅簡短地報告了之后,就收起了卷軸,退到了一旁,手中仍有汗漬。
章成聽到“虐殺”二字,神色又激動起來,盯著羊潯,似乎是要把羊潯也給殺了。
“白公子好像漏說了關鍵的一部分吧,”一個云嘯國世俗王權體系中的官員幸災樂禍地走了出來,落井下石道:“經楊家醫師團隊檢測,章公子身上傷痕殘留的靈力氣息,與羊小姐的靈力氣息高度吻合。”
羊潯驚訝,周圍的人見到了羊潯這副表情,便都竊竊私語起來。
羊瑩趕緊密語傳音道:“羊潯,務必冷靜。”
羊潯眼前一黑,她似乎又回到了夢里夜色中的山林。
鳥兒怪異的叫聲,風穿過林葉的聲響,被吊著的少年,眼睛睜得大大的,身上全是傷口,一道,兩道,不深不淺,不足以致死,卻又足夠讓他留有力氣去痛苦掙扎。
他雙手雙腳皆被縛住,然后一根粗壯的繩子繞過他的脖子,懸在了樹上。
但是這些都不是羊潯第一時間注意到的,因為這些細節的東西,都需要時間去看。
而往往第一時間能被人注意到的,是模糊的、足夠讓人一下子看明白的東西。
比如遠處白霧中,靜立著的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