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如來長身玉立,色相莊嚴,眉間一點朱砂,鳳眼微闔,唇若涂脂,隱隱然有仙佛之相。
他的身形遠較常人高大,顧盼間又有一股主宰萬物的氣勢,站在大廳中央,令眾人感到一陣壓抑。
林天南壓下心中的驚駭,抱拳道:“西域佛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包涵。”
渡如來雙目神光一掃蕭凌云,淡淡道:“無妨。吾今日來,只不過要帶這位小友離開罷了。”
他的聲音平淡不驚,徐徐道來,卻似有一種攝人魂魄的魔力,讓聽者心神不寧,場中有功力較淺者已感到頭暈目眩。
林天南皺眉沉吟著,緩緩道:“此事恐怕不妥。這位小兄弟此刻牽連到中原武林數條人命而沒有定論,只怕暫時還不能離開。”
渡如來臉上不見有絲毫變化,依然淡淡道:“吾人已到此,話已說出口,實是難以再做更改,還請諸位配合。”
渡如來的聲音依然平淡,語氣依然冷漠,但話里行間的強硬及藐視之意卻已讓在場的中原武林人士義憤填膺,憤恨難平。
照世一劍皺眉道:“佛主說來便來,說帶人走便帶人走,莫非當我中原武林已無人了嗎?”
渡如來道:“佛曰:眾生平等。在佛眼中,人和路邊野草、腳下螻蟻也并無什么分別。”
照世一劍道:“可你卻并不是佛。”
渡如來淡笑道:“對爾等而言,吾與佛又有什么分別?同樣如皓月之光,螢火又怎能與之爭輝?”
照世一劍揚眉冷笑道:“再沒分別你也只是人,是人只要喉嚨被刺上一劍也總會死的。”
渡如來道:“只可惜世間已無劍能傷到吾之軀體。”
照世一劍沉聲喝道:“佛主既有此自信,照世一劍愿領教高招。”
照世一劍突然瞳孔一縮,話剛說出口他就已立刻后悔。因為他自覺在氣勢上已弱了一分,這句話不啻于承認自己是一個不如渡如來的挑戰者。
渡如來淡淡道:“你已可出招。”
照世一劍冷笑道:“我自然是要出招的。”
他伸手握住劍柄,整個人氣勢陡發,周身氣流激蕩。
照世一劍拔劍的速度快得像一道光,長劍也化作一道萬丈光芒,直射向渡如來咽喉。
他整個人都像在發光一般,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
照世一劍人如其號,長劍一現,光照萬世。
光芒逼近,渡如來衣袂飄飛,神態淡然。
他身旁的蕭凌云卻已被沖天劍氣掃飛到一邊。
就在這一瞬間,耀眼的光芒突然完全消失,滔天的劍氣也都徹底消解。
照世一劍的表情突然變得極其詭異,就像是突然看到了一件世間最恐怖、最令他難以置信的事情。
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無法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的一切。
一根手指!
渡如來只不過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照世一劍的劍尖上,便將這驚世駭俗的一劍給化解于無形。
這根手指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至多不過更修長些,更光滑些。
可就是這樣一根尋常的手指,竟粉碎了照世一劍集畢生功力所發出的一劍,也粉碎了他在劍道一途的信心。
照世一劍的臉色已變得慘白,握劍的手已止不住輕輕顫抖。他的雙眼瞪得老大,嘴唇也微微顫動著。
渡如來淡淡道:“你終究還是欠缺些火候,這一劍剛猛有余卻靈動不足。若是換你師兄長生一劍來,則不會有此情況。”
照世一劍的面色已如死灰,他雙眼神光盡喪,整個人看起來如丟失了魂魄一般。
他怔怔地往回走,劍雖仍在他手中,卻已失去了之前的力量與靈氣。
照世一劍人雖活著,他的劍卻已死了。
林天南眉頭緊皺,忽然沉聲喝道:“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舍劍之外,再無他物。”
聲如洪鐘,振聾發聵。
照世一劍身軀巨震,瞳孔又突然收縮。
他佇立在原地久久不動,忽然還劍入鞘,沖林天南抱拳道:“一語驚醒,感激不盡!”
他的眼里似乎又有光芒在跳動。
渡如來看向林天南,淡淡道:“天南似對武學一道又有感悟,令吾倍感欣慰。”
他看起來只不過四十出頭,實際年齡卻已在七十開外,本身又是武學大宗師,是以此刻以一副前輩之姿說話,倒也無任何不妥。
林天南道:“正要與佛主探討。”
他袍袖一揮,正要上前與渡如來一較高下,忽然被劍狂生攔在身前。
劍狂生低聲道:“你即將閉關。”
林天南道:“是。”
劍狂生又道:“你有把握勝他嗎?”
林天南沉吟良久,嘆氣道:“事關中原武林之榮辱,雖敗猶往。”
劍狂生緊盯著林天南,道:“你此戰若敗,劍心必現破綻,這將會導致你今生再也無法登上劍道巔峰。”
林天南道:“我若避而不戰,劍心同樣受挫。”
“不!”
劍狂生目光灼灼,沉聲道:“避敵鋒芒,暫養銳氣,這反會成為你劍道突破的助力。”
林天南沉默不語,心中似已認同劍狂生的說法。
劍狂生又微笑道:“所以這一戰該由我來。”
劍狂生一步邁出,站到渡如來面前。
他的身形不似渡如來一般高大,微仰頭對上渡如來漠視萬物的目光,神態張狂卻也不輸。
劍狂生緩緩伸手握住劍柄,張狂的神態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
他又緩緩拔劍出鞘,無聲無息,長劍卻光芒漸盛。
當劍狂生將整柄劍拔出來時,劍的光芒卻忽然消散。
但這柄平平無奇的劍卻讓目視它的人更加心驚膽戰。
劍狂生輕聲道:“佛主看劍。”
他已伸直長劍緩緩刺向渡如來。
他的劍看起來雖緩,卻在眨眼間刺到渡如來面前。
這一劍的速度竟比照世一劍更快。
所有人都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就像喉嚨被扼住一般。
渡如來神色自若,手中拂塵輕揚,掃向迎面而來的長劍。
劍本至剛,拂塵至柔。
渡如來手中柔軟的拂塵掃中劍狂生的長劍時,長劍劍身竟不住顫動,發出尖銳的錚鳴聲。
聲音響徹天際,久久不息。
劍狂生須發皆張,手指關節暴突,終于握緊長劍。
渡如來淡笑道:“能接吾一招,劍狂生不愧是劍狂生。”
劍狂生持劍而立,默然半晌,長嘆一口氣,道:“渡如來又何嘗不是渡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