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兩天時間,余媽在鄉下的老家回到了縣城來看余貝貝。早上開車出發,十點多上了樓,余貝貝正在沙發上看電視。
余媽將大大小小的袋子拎進廚房旁邊的小雜物間,里面裝的都是蔬菜,余媽自己種的。
她把東西放下也坐到沙發上問:“開學這兩個星期怎么樣?還習慣嗎?”
“還行?!?p> “還行怎么說?”
“就是還湊活。”
余媽見她不愿意多說,知道越問她越煩,只能對余貝貝翻白眼。
“媽媽,我不想住校了。”余貝貝忽然開口。
“為嘛不想住校了?”
余貝貝忍不住一股怒氣,憤怒地將那天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說那大媽是不是有???!我才不要再繼續住校被她壓著!一住三年我還不得天天被她找事兒,再說了,咱家離學校那么近,走路也就十分鐘到了,通校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不是嗎?”
“可是人家都住校,你老實點不就不會被說了?”
“可我覺得她已經盯上我了!”余貝貝的表情越說越苦悶,好像一個被欺負的六歲孩子。
“而且,”她撩開自己的衣服背對著老媽露出后背,“你看,住了這些日子的校,我后背上起了這么多小疙瘩,又癢又疼。”
余媽看了一眼,有些憂心:“不會是濕疹吧?是太潮了嗎?”
“而且住校吃的也不好,食堂的飯菜我吃了三天就覺得夠了,大夏天的還要跑到水房去打水,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我都便秘了!”
“而且學校也沒有澡堂!也不能洗澡!”余貝貝拉著一張苦瓜臉說著種種。
余媽想了想,覺得應該考慮女兒的感受,她住得不好總不能逼著她,萬一把身體弄壞了就不好了。
“那你得跟老師去說?”
“我問過班主任了,需要家長簽字的證明書。”
余貝貝看余媽同意了,便起身去找紙筆,“我現在就寫!”
想到不用再住校,不用再面對閆姨那個又黑又胖又兇惡的母夜叉,余貝貝心里就一陣歡欣。
在證明書上,余貝貝寫因為不適應住校導致一系列身體不適的狀況,懇求校方能夠讓自己通校,其實她心里清楚,那個母夜叉才是讓她決意不再住宿的根本原因。
寫好了讓余媽看過簽了字,她心滿意足地把紙條收起來。似是要讓余媽安心,她說:“其實我們班里好多街上的同學也通校,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辦住宿呢?!?p> 余媽嘆了口氣,想著反正學校離家這么近,不住校也確實沒多大不妥,況且她有兩次看到對門家的孩子,知道她也是通校,便將此事放下了。
“對了媽,下午你帶我去剪個頭發吧?!?p> “你不是說要留長了嗎?怎么又要剪?”
“還不是二中的規定,說前不遮眉后不過頸旁不掩耳,我這發型不合格,開學不讓進?!?p> 下午的時候,余媽便帶著她去了一件小理發店,這個理發店非常平價,給孩童和老人簡單地剪短只要兩塊錢,給年輕人剪頭發也只要五塊錢,當然,不會用上多么高超的技術。
當余貝貝坐在鏡子前摘下眼鏡說出要求的時候,理發師會心一笑:“你是二中的吧?”
“啊,是的。”
“好多二中的學生都要剪這樣的發型,下次你再來直接說剪個二中頭就行了?!?p> 余貝貝愕然,怎么有一種潮流的感覺?
年輕的男理發師一邊剪著頭發一邊說:“這二中頭就是越難看越好看?!?p> 坐在一旁等著的余媽笑說:“上著學呢,都是學生,要什么好看?”
理發師連忙回道:“是啊?!?p> 余貝貝低著頭,聽著他們說話,一言不發。
其實他還是很遺憾的,自從二中這幾年著力前進以來,他有越來越少的機會給年輕人做好看潮流的發型了。
再開學之后,余媽開著那輛小皮卡又去學校把余貝貝所有的東西拉了回去。
余貝貝的頭發已經徹底利索了,只是她發質很硬,頭發經常這里那里地翹著,她一開始還想努力地把它們壓下去,現在已經徹底放飛了,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開學第二天,學校所有的學生都已經換上了校服,清一色的白底藍邊夏裝。其他高一班后來入學的學生也都來了,但是果然與實驗班不同,上自習的時候小課間的時候總能聽見普通班教室區的陣陣嘈雜,還有值班老師訓斥的聲音。
這時候四個實驗班的學生總會一陣驕傲和鄙夷,“普通班就是普通班,瞧瞧那素質?!?p> 余貝貝知道,這次開學就是真正的高中生活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覺得有點恍惚,開始了么?可是自己還是什么都沒準備好的感覺。
開學三天后,軍訓要開始了。
學校通知每個班依次去拿軍訓服,班里學生按照自己的尺碼去領。余貝貝遐想著漂亮的軍裝以及自己頭一次穿上軍裝服的樣子,不禁頗有些期待。
等到跟著班里其他同學一起走到明德樓旁邊的小房子里見到裝在麻袋里的衣服時,余貝貝瞬間僵化在原地——只見前面的同學在破了口子的大麻袋里翻撿出一條破舊的迷彩上衫,那上衫衣料薄薄的,磨損很重,甚至還有一股汗味夾雜了發霉的氣味。
余貝貝嫌棄地拿出一件M碼的衣服,然后去拿了M碼的褲子,拿指尖捏著,盡量避免與衣服的大面積接觸,就這樣提回了教室,塞在抽屜里。
中午回家一定要洗一洗!學校真是太窮了!連正經衣服都沒有,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人穿過的了。
軍訓開始后,每天快結束的時候,各班要在操場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展示今天軍訓的成果,并由老師打分評出個高低,即使今天只是站了軍姿,也要在一天結束的時候在眾人面前一動不動地站上五分鐘。
展示完,趁著老師們算分的空檔,總有老范或者閆主任或者校長要講一段。余貝貝很好奇,為什么他們總有那么多話要說。
今天軍訓第三天,在最后一個班展示完立正、稍息、向左向右看向前向后轉等項目的時候,老范又拿起了擴音器。
“今天給同學們說的事情,是關于我們的發型?!崩戏兜统劣钟悬c尖銳的聲音響起,只見他一揮手,旁邊走來五六個學生。
余貝貝一眼就認出了吳雅男。
她?她怎么剪了短發?還是個鍋蓋頭?
“咱們二中要求前不遮眉后不過頸旁不掩耳,大家看這幾位同學確實做到了。但是!咱們二中的學生不能留這種發型!像個西瓜皮扣在腦袋上,一看就像街上的混混,哪有學生的樣子?”
余貝貝看到那幾個同學有的男生低頭抿嘴在笑,有的女生低著頭一言不發,而吳雅男絞著手指,咬著牙,臉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她此刻恨不得鉆到地里去。她又是個子最高的,甚至比那些個頭中等的男生都高一點,最為醒目,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變化著。
老范又絮絮叨叨了幾句儀表的重要性,然后就放那幾個學生回去了。余貝貝雖然有些同情,但不知為何又一陣幸災樂禍。
“呵,有些活該啊,誰讓你們非得鉆空子,老老實實的不就完了?”她在心里暗暗想道。
二中的軍訓時間為兩個星期,九月初雖然還是艷陽高照,但是已經有些許涼意。余貝貝自從通校之后,夏季的作息表允許她回到家中吃午飯、睡午覺、吹空調、吃奶奶提前放到冰箱里的西瓜,她一邊吐出西瓜子一邊想著宿舍里的同學,此刻她們正滿身汗漬,熱得難以入睡,家離學校近就是好?。?p> 軍訓漸漸接近尾聲,離最后軍訓匯演還有三天,這天中午,余貝貝午睡之后出門去往學校,正碰到對面開門出來的吳雅男。
“你也剛睡醒啊?!庇嘭愗愋χ蛄寺曊泻?,她看到吳雅男的頭發不再是鍋蓋頭,剪得更短了些。
“是啊?!眳茄拍行χ貞?p> 兩個人進了電梯,余貝貝問道:“你在哪個班?”
吳雅男微笑著回答:“七班?!?p> 出了電梯后一齊向小區外走去,可是她們卻沒有什么話可說,沉默著走了片刻,在走到前面那棟樓的時候吳雅男忽然停下來對余貝貝說:“你先走吧,我還要等一個人。”
余貝貝笑了一下答應道:“好啊。”說罷就自己向前走去。還好她要等人,要是跟她走一路豈不是要尷尬死了?
自從知道軍訓匯演也要評比以來,各班尤其注意自己的表現,余貝貝所在的三班雖然是實驗班,但是表現并不夠出彩,和另外三個班一樣甚至老是被其它普通班壓在后面。
這天傍晚展示的時候,余貝貝正在和隊里的其他同學一起貼得緊緊的,繞著操場跑,這是他們苦練已久的“衡中”跑法,據說校長之前去衡水中學考察的時候,見到人家的學生跑操時前后緊貼不過一分米左右,卻步履整齊,正面看去一隊就好像一個人,頗受震撼,因而也在自己學校里推行開來。
突然感覺有什么東西拍打著自己的腳面,余貝貝低下頭,一驚,原來自己的鞋帶開了!這么怎么辦?低頭看著擺來擺去的鞋帶,說不定下一秒它就會被踩到而導致陣型大亂。
來不及多想,余貝貝馬上向左一個邁步,離開隊伍蹲下系起了鞋帶,然后又馬上調整好步子跑到隊伍里面完成了剩下的展示。
當然,引起了小小的調整的騷動。
當晚成績自然也是其他班沖在前面,余貝貝不知道,所有展示的內容都是千篇一律的,那些老師是怎么分辨出高低的呢?
“也不知道提前系好鞋帶,她這一出幺蛾子也不知道給咱們班拉了多少分。”
“就是!”
余貝貝聽到聲音身子一僵,別回頭,別回頭,她告訴自己別回頭去看,任憑她們說去。
但是還是沒忍住,回了一個頭,原是那個后桌女孩和那個怪自己抖腿的同學,余貝貝回頭淡淡看了她們一眼,心里卻是浪潮翻涌。
為什么?你們為什么討厭我?為什么這樣一個小事你們卻如此不爽還要故意說給我聽?膩歪我嗎?
站在余貝貝旁邊的一個清秀的女生,梳著馬尾,因為個子跟余貝貝相同而站在一起,扭頭對她悄悄說:“別搭理她們。”
余貝貝心里一顫,扭頭看去,報以微笑:“謝謝?!?p> 長吐出一口氣,差一點,她就以為自己是招人嫌的體質了。
最終的軍訓匯演在學校旁邊的公園里舉行,之所以不在學校內,是因為天木縣的百姓都十分關心這個天木縣唯一的高等學府的近況。
聽說軍訓匯演在公園舉行,好多來自鄉下的父母不辭辛勞,放下活計趕來看自己的孩子表演。
在公園的廣場上,天木縣的好多百姓把他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余貝貝放眼瞧去,擠在最前面的還是看熱鬧的大爺大媽們。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爸爸媽媽的影子——余爸開車經過天木縣城,在家休息一天,昨晚到家,明早就走。坐在地面上候場的時候,她向他們招手,可是他們只看表演,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兒,讓余貝貝吃了一肚子氣。
忽然,她注意到到公園不高的石墻上有幾個小孩子在上面坐著,而其中有個熟悉的影子,余貝貝定睛一瞧,那不是余凡凡嗎?!
余凡凡也注意到了她,竟直接跳下墻頭,直直朝她走來,余貝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看到他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然后離自己越來越近。
余凡凡穿過最后一排坐在地面上的人,徑直走到她面前,余貝貝這才注意到他提了根雪糕。
余凡凡把雪糕遞給她:“你吃雪糕不?”
余貝貝搖搖頭說:“我不吃,你自己拿去吃吧。”
“那好?!庇喾卜灿帜弥└庾呋亓税珘ο?,爬上了墻頭,余貝貝看到他指給旁邊的小孩子說,那是我姐。
余貝貝心里一陣暖意,告訴自己以后少兇他吧,看在他有時候還挺溫暖的情況下——然而中午回家的時候,兩個人又打又掐,被余奶奶罵了一頓方止。
軍訓的結果三班照樣也并不出彩,跟平時差不多的。表演完之后,又聽校領導挨個發言,向天木縣的鄉親們匯報總結軍訓的收獲,他們總是有講不完的話,還總是講得情真意切。

蓮下舟
本章名稱:第七章軍訓二三事 不知為何不顯示,可能是系統原因,待修正后即刪掉這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