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個神秘人的事告訴了云束,果不其然她就幫我從頭到腳排除了一些人,總結出:“那個神秘人,不僅有武功而且還認識你是郡主,不想對你動手的話,絕不可能是東廠的人,這樣東廠已排除。那么極有可能是昭貴妃的人,因為昭貴妃早已知道你和常安是下手之人,不然不會到現在都沒被人告發。”
但愿如此吧,盧婧妃宮里的那個宮婢找時間親自去會會,希望能探出什么蛛絲馬跡。
趁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與云束潛伏在她幽會時必經的一道路上。又想到盧婧妃與我宮里交集較多,我們不得不扮鬼嚇人,披頭散發擱置在臉前,把臉畫的慘白,眼簾下還有一道道血影。特別是烏云束,還特意穿一件涂有血漬的白綾。經過水川的那次狂吐“鮮血”,我算是明白了這斑駁的血漬其實就是摻了草木灰的羊血。云束這扮相是要讓人都嚇出魂來的架勢,連我都不敢多看她兩眼,免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真如我所料,因為我倆裝得極像,再加上夜晚風大,那小宮婢嚇得破了音,被我捂著嘴,連拖帶拽地拉到一處寂靜的地方。可這婢女很是狡猾,幾次三番都想逃走,云束只好掐住她的脖子,只見她害怕地顫得更厲害了。
哪知道還沒等云束問她,她自己倒語無倫次起來:“饒命,饒命鬼神大人——小的到您墳頭上多上幾炷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要索命別索我的命啊——”說著竟然嚎啕大哭了。
我望了云束一眼,互有會意。
“哪一宗哪一卷?如實地告訴本司,才好查明真相呀……”云束見那宮婢猶豫不決,把脖子掐的更緊了,她臉脹得悶青,脖子幾乎快要斷掉。
我細嗓搭著腔:“太子手底下的小廝可是你的相好啊!本司最喜誠實之人,如果你有半句假話,我定來索你們兩的命,然后在陰曹地府下成雙成對。”
她一聽果然瞪大了眼珠,拼命張口:“我說,我說——幾年前,花蓮姑姑叫我悄悄地結果一個小丫頭的命,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后來我聽說那小丫頭給康嬪娘娘灌過藥,具體是什么藥,我也不清楚。后來娘娘就去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啊——”
心里那團火血涌上腦中,那一天一夜我還歷歷在目,她盧婧妃怎么會下此毒手,我真是萬萬沒想到和和氣氣不爭不搶,原來都是背地里插刀的掩飾。難保和她一條船上的昭貴妃手也沾上了血呢,人心難料,永遠猜不透,到底是誰想要你的命。
云束不慌不忙,接著問:“坤寧宮大火的那晚,你和那小廝是不是在御花園的一處草叢里行了什么不軌之事?除了抓住你們現行的羽林衛,可還遇到過什么人?”
“好——好像沒有。”
“什么叫好像沒有,你給我好好想想!”我情急之下,惱火了起來。
“好像有,一溜煙就過去了,我實在沒看清。”
沒看清,又是一個沒看清的,難道唯一的線索就這么斷了?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雖然那個神秘人的事一無所獲,但康妃的事總算知道點眉目。我發現知道地越多反而讓自己的心更加亂,恍若大霧降臨阡陌交錯,前路已然模糊不清,分不清那條是歸途。
我找機會來到后土的書齋,迫不及待讓他知道他母親死因的真相,他有權利知道這一切,也必須知道這一切。
“你是說,盧婧妃很可疑?她是你的姨母,為什么要告訴我,你就不怕我與沐府為敵?”后土紅著眼不怎么感到意外,只是有點悵然若失。
“是不是她還不確定。是否與我為敵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因為不想再隱瞞你什么,所以一定要來告訴你所有的秘密。我要讓你知道,我,也可以坦誠相待,就像你對我一樣。”
我看著穿著男服的自己,心想,也許他喜歡的就是我這幅樣子吧,我猶豫再三說道:“我問你,是不是不管我以后變成什么樣子,你對我的心意都不會變?而且是永遠不變?”永遠不變?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將來我真的以一個男子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他看我的目光還能是一樣嗎?
“當然會變,會變得深入骨髓。”
盯著腳下的青石板,肉眼可見的表面一點凹陷都沒有,所以能把太陽光映得刺眼。我身體僵直,不知道該表現出什么,驚訝、感動、質疑,無所謂了。
深入骨髓——這份情太重了,我只想簡簡單單的,我對你好,你對我好,永遠不變而已。為什么從他嘴里冒出來這么多奇怪矯情的話,讓人無法適從,還讓人著迷于此。
光褪下去了,整個書齋也暗了許多,剛打開的那一扇窗若有若無,還不如當初就不開,“天陰了,我走了。”那句話還是沒說出口,我還沒想好怎么向他陳述這個荒誕不經的秘密,溫和地,坦然地,反正是以一種不怎么意外的方式。
果然下了小雨,我換上小宮女的衣服,在宮道上穿梭,我只管低頭走路,別人也不會多瞟我一眼。雨下的越來越大了,深秋寒氣極重,連我都開始手腳冰涼。
濕發癡癡地依附頭發,雨水再從順著發梢涓涓地流下。額前的劉海很久沒修理了,刺紅了眼,十分討厭這種狼狽樣子。早知道出門應該多注意天色的,手邊沒傘只好在一處拐亭避雨。
深思之時,俄而看到兩個披著綠斗篷的女子,撐著油紙傘一路向北,這里已經宮里很北邊的地方了,再往那兒走行蹤實在可疑。自從眼睛被西暖殿灼傷過,耳力增強不少但眼力卻不同往日,連那兩人的臉都看不清,無奈好奇重,我只好冒雨攀到檐上一路追蹤。
盯了半天,原來她們這是要出宮,也許只是宮女要作為女史采辦什么物品。開始我是這么想的,但是她們兩個走路的風度,兩人之間的距離,都像極了一對主仆。
一個時辰之后,她們回來了,手里提著兩落黑木盒子。
這下我跟她們一路才發現,是沈貴妃宮里的,而且很可能其中一人為沈貴妃。
“姐姐,今天是你的忌日,我只好出城,去洛神廟里給你上柱香,只有那里立著你的牌位。寧安現在也大了,不過我一直沒說你的事,我怕她承受不住。報應不爽,現在方氏葬身火海,不得好死,是不是你的在天之靈在為自己伸冤?姐姐,要是當初你信守我們之間的諾言該多好,不招惹皇上,不爭奪寵愛,我們一心一意,相伴到老。我也傻,就是因為那句諾言,自毀身體,再也不能有孕。后來你貪圖榮華富貴,不愿安于卑賤,背棄于我。你——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羞辱嗎?可最后呢,你不也是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哈哈哈——對了,皇后害死了你,確實。當時那女人說要把你凌遲處死的時候,我真的害怕極了,因為啊你那些罪證都是你的好姐妹我,親手偽造的。我也沒想到竟然把你逼上了死路。抱歉啊姐姐,此生相識相知緣是個天大的錯誤,誤我一生,也毀你一生。”
皇后不該死?她不該死的,我殺了人。
我被利用了,我真的被利用了!找阿瑛,快找阿瑛!
不行,現在阿瑛在承乾宮禁足,已經茶不思飯不想,我不能再去她傷口上撒鹽了。可是這一切都太沉重,太沉重了。
我把今天在屋檐上偷聽的只言片語告訴了云束,云束竟然少有地失色了:“沒想到她們倆淵源如此之深,因愛生恨,因恨生孽。兜兜轉轉皆為一人,到頭來都是一場空罷了。既然當初是沈貴妃起了殺心,那方皇后也只是推波助瀾。她果然罪不至死,你不應該下這個手的。”
我是有那么一絲內疚,但是不想在云束面前認錯:“箭確實是我射的,但是我留了足夠的時間讓皇上救人,最后殺死皇后的是袖手旁觀的人,不是我。”
她一個眼神蔑視過來,只字不提,任由氣氛這樣冷著。別人讀不出其中的冷漠,我卻可以解讀地一清二楚,就這樣被這份悄無聲息折磨多年。
突然她遞來一份信函:原來是樂秦送來的諜報。
父王暗示我是時候考慮自己的出路了,要為沐府著想,為孟徹、仲徹這些胞弟考慮;現在朝局很緊張,太子話語權一步步地被削弱,內閣的人似乎不愿意太子有獨立的想法;最后一條:許從誠來智云觀找過我。
最近隔三差五都會有手下的諜報傳來,事情確實多了不少。往日的那些悠閑日子反而成了一種奢望。最近宮里氣氛壓抑得很,后土、四弟還在守孝期,阿瑛在禁足,云束不屑與我同行。既然從誠有約,還不如去智云觀會會他。
我來到暗格,換上許久未穿的道袍竟然更有風姿了。我這月事已有半年未到訪,身上的男風愈加濃重,肩角筆直也略寬,毛發也略盛些,面相也棱角分明了許多,不清楚狀況的人還以為我天生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