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為什么要考試,真煩。”
殷洛一進教室就聽到了同學們的哀嚎。
是了,快到期末考了,最近老師布置的試卷越來越多,講解完這套接著就發下一套,像是永無止境,現在還沒到高三就已經感受到巨大的升學壓力了。
她和顧北其的通報走出老師辦公室當天已經通過校園喇叭傳播了,現在只剩下周一校長講話前的大會檢討了。
幸虧阿漠還不知道這事,恰好他那邊返程的日子也延期了,不然要是讓他看到自己這么丟人的樣子,以后簡直抬不起頭。
殷洛坐在座位上把作業本上被涂花的那一面撕了下來,重新摘抄。
那天過后許萱沒有再明目張膽的找她麻煩,消停了不少,只是偶爾會用些小手段來給她找不痛快。
例如找人涂花她的書和作業本。
說來也巧,許萱和自己一個年級,但陰差陽錯的殷洛就是沒見過不認識。
出了那事后,算是認識了,叫許萱,6班的。
“小洛,許萱也太囂張了,怎么能老是亂畫你的書。”黎小小看著殷洛低頭重寫,為她打抱不平。
“算了,反正我可以再抄一遍,就當加深記憶了。”
“殷洛,你就是太好說話了。”
好說話?
不是的,她只是想在這個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人的小地方自保而已。
殷洛看向窗外,眼神飄忽。
她想起前段時間聽到的事。
莫阿姨是街坊鄰居中為數不多的和他們家走的比較近的一個,她喜歡孩子,尤其喜歡乖巧漂亮的孩子,常常叫殷洛去她那吃糖水。
前些天,殷洛喝了一大碗糖水后,穿過一桌桌聒噪的人群去到了一樓樓梯口處的那間廁所。
她蹲在蹲坑上,外邊是震耳欲聾的麻將聲。
“胡了!”
“老胡,你打的什么牌,怎么又讓四姨胡了。”
一旁的四姨沒說話,只是咯咯咯的笑,累上砌牌的聲音,殷洛不用看都能知道她此時必定是花枝亂顫的模樣。
“沒辦法,手太臭了。”老胡聲音里夾著笑。
“喲,怕不是你手臭,而是讓著人家四姨吧。”
“沒有沒有。”老胡憨厚的說。
“阿鳳小麗,你們輸不起就直說啦,擠兌也贏不了錢。”四姨牙尖嘴利的懟了回去。
殷洛蹲得腿都麻了,這無聊之際樂得聽他們碎嘴。
武俠書里都說,客棧乃是江湖八卦之源頭,形形色色的人來了又走,留下的盡是飯桌上的奇聞軼事。
而在他們這座小地方里,麻將館簡直就是小鎮的風向標,哪家孩子結婚了,哪家孩子賺大錢了,甚至哪家夫妻生不出孩子了,都一一可知。
當然,這所謂八卦,就是不敢保證落得到實處的消息,或真或假,但無人在意。
反正日子無聊大家總要聊點或者聽點樂子才能度過這茶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人生。
莫阿姨就是開麻將館的,房子是父母留的,她把一樓打通了拿來做麻將館,二樓則用來居住。
莫阿姨的媽媽不和她一起住,自己住著另外一個間小平房,隔三差五就會捧著個搪瓷罐過來。
“小莫,我煲了湯給你的,你喝點喝點啊。”
這時莫阿姨的臉上總會呈現出一種怪異的表情,就好像接過來的是包了糖果的毒藥。
“好喝嗎?”莫阿姨的媽媽問。
“好喝。”莫阿姨接過來,喝了幾口,“媽,你不用每次都拿過來的。”
“沒事,媽樂意。”
“你看,我這什么也不缺,你這么跑來跑去的不累嗎?”
“不累不累,這不是擔心你營養不夠嘛。”
這樣的潦草而溫馨的對話就像是風雨前翩躚的蜻蜓,美麗而短暫。
“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時候結婚啊?”
“媽,你怎么又說這個?”
“誒呀,你這一天沒結婚,媽就多一天擔心你。”
“別說這個了,我沒這打算。”
“小莫啊,周末我給你安排了個相親,你看你......”
“媽!”莫阿姨高聲打斷了老太太。
“我說了,不結婚不結婚!!”
殷洛看到莫阿姨高聲尖叫,劇烈地搖著頭,因為情緒激動而滿臉漲紅。
她手右手緊緊捏著衣角,似乎只要一放開就會失去對自我的控制。
那是殷洛第一次見到莫阿姨失控。
沖水聲和搓麻將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同時塞進殷洛的耳朵里。
“欸,不好意思啦,杠一下。”
殷洛路過麻將桌的時候恰好看到四姨開杠了,那血紅的嘴巴都要裂到嘴角了,上挑的眼睛瞥了一眼路過的殷洛。
四姨是個還算美艷的少婦,嗯......準確的說是還算美艷的寡婦。
“寡婦”和“少婦”兩詞是殷洛從麻將桌上學到的。
她不懂什么叫美艷,只知道四姨總是喜歡穿紅艷艷的衣服,和莫阿姨清湯寡水的面容剛好形成教科書似的反差。
大抵男人都是喜歡紅艷艷的喜慶,四姨哪怕當了寡婦也依舊擋不住敲她房門的男人們。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些個原因,導致她常常是站在八卦的風口浪尖上,不過殷洛覺著她也不在意這些個評論,畢竟好多個八卦都是從她嘴里傳開了的。
這可能就是風水輪流轉吧。
四姨是這里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因在家排行第四,是老幺,大家都四姨四姨的叫她。
她沒成寡婦之前的那個男人是個老實人,本本分分,一臉憨厚。這些都是殷洛聽他們大人們碎嘴說的。
她還聽說那個男人10多歲的時候讓村頭一個有名的算命師傅算過命,說是一生簡單幸福,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沒有大災大難,一生盛不了財。
誰知道他后來光腳出去闖蕩,竟踩著風口,發了不少財。
回來后不久就娶了四姨。
但也是娶了四姨不久后,出車禍死了。
打那之后女人們都愛在四姨背后啐一口。
克夫女喲,長得妖艷有什么用。
男人們喝了兩個小酒后就愛在四姨背后說幾句葷話。
你們沒看到嘛,她那屁股扭的......
附之以昏黃的笑。
四姨倒是顯得并不在意的樣子,反正在殷洛看來是這樣的,自打殷洛眼里開始記得住她這個人,認得出她那身紅艷艷的裙子后,就只看得到她那張裂到耳朵的嘴角,她從沒看到四姨哭過,哪怕是在她男人的葬禮上。
“欸,你們聽說了嗎?”是四姨的聲音。
“聽說什么?”
“陳扶柳家啊。”四姨壓低了聲音。
殷洛腳步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