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徊拂了拂袖子，抿唇而思，半晌，“怕是不妥，既是家門之事，那就是內(nèi)府私事，而我作為訪客，乃是一介外人。我若前去，豈非外人插手內(nèi)府之事，本為避嫌之事，我卻直迎上去，是否不妥？”

　　庾澈也是一愣，他來之前也是這般考慮，只是祖父說無妨，若不能遏制，恐其禍及本家。但總歸讓外人插手，一來暴露自身情形，二來讓人瞧了笑話，怎么看都是下下之策。

　　但他仍是坦然以對，“樓主不必擔心，是祖父所言無妨，樓主盡管前去便是。”

　　“哦。”顧云徊朝外走了幾步，在離庾澈七八步的地方停下，從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她幕籬上修著的一小方梨花紋理。

　　“原來是老將軍所言”，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隨后輕笑一聲，“相必澈長公子仍是不贊同的，對吧，讓一個外人插手家事，于情于理，當為不妥。”

　　庾澈猝然一驚，有著被人點中心思的驚訝。雖然心內(nèi)不同，但他從不表現(xiàn)在面上，以免被有心人敲出端倪來。如今這一遭，他自認自己舉止言語都端正禮貌，卻被人點出心中不服不忿的小心思，實在有些意外！

　　但他也不蠢，馬上打起太極來，“澈自然是聆聽祖父的教誨而行，縱使是如今尚有疑惑，也無礙，乃是澈本人尚且不通透所致罷了。”

　　這話說得算不得滴水不漏，只言自己愚笨，尚未能理解老將軍的用意，說得倒有些像是轱轆話。然而，顧云徊卻沒有抓他這小辮子，只是又搖了搖頭，“我覺得還是不妥。”

　　庾澈看著被幕籬遮得嚴嚴實實的人，第一次懷疑她可能躲在紗簾上偷笑。

　　“有何不妥呢？”

　　顧云徊理直氣壯地道，“我雖為庾府客人，但究其根本，乃是庾瓔的客人。我本還是商人，此點未改，如今庾府有事，讓我相助，我卻沒有白手相助之理，因為我們之間并無情義之說。”

　　“如今這番，莫不是庾府想讓本樓主打白工不成，這說出去，我怕是要被江湖中人恥笑的。若真有心尋我出手，還要煩請把這些銅臭味的瑣事也一一了解，本樓主不是個大度之人，只是個小商人罷了。”

　　庾澈這下才明白了祖父的心思。

　　他并不是讓他真的去請來流景樓主破局，只是一招投石問路而已。幕后之人隱藏在庾府，知道這鐵桶里住了這么一尊大佛，若是叨擾大佛，勢必小鬼會躁動，一有動靜，天師便可緊隨其后，將其捕之。

　　而之前，從樓主進府之時，祖父的百般重視，就提前給人造成錯覺，有求于人顧才如此重視對待。結(jié)果如今卻只是個幌子，而且直接向流景樓求助，對于世家大族來說也著實不安全，此舉一出，不可謂不高明。

　　他馬上壓下心里的震驚，仍是一副君子端方的作派，“既然如此，那澈便回去稟報祖父，做好商量，再來叨擾樓主。此番前行，是澈冒昧了，還請樓主恕罪。”

　　顧云徊隨意地擺手，“無妨無妨，公子速回吧，怕是老將軍還在等您，我就是留您喝茶了。”

　　庾澈拱手行禮后，返回了主院。

　　離開前瞥了一眼立在外間前的顧云徊，殘霞籠在她那碧色衣衫上，耀著一層虛化著的瑰麗光澤，在徐徐的晚風中，衣裙隨風抖動，更顯的她身子纖細，弱不禁風，好像一陣風猛烈些，她就能隨風而去。

　　明明看起來是這樣的，她立得卻很穩(wěn)當，像一根竹竿子插入地里，筆直細長。

　　不僅讓他想起了，昔年曾經(jīng)見過一種梨花樹，那樹干比不得松樟之樹的蒼勁粗壯，枝條比不得柳樹的柔韌修長，不開花的普通的隨處可見。可是當它花開之時，無數(shù)雪白的花骨朵兒齊齊綻放，恰似傾倒了一樹清雪，白而亮，奪目而淡雅，自然野韻的芳香余味，可以翻飛到天下的任何一個角落。

　　就像是他面前這個人一樣。

　　他走近主院子的時候，老將軍正躺在屋內(nèi)的軟榻上翻看兵書，見他一個人來的，便問道，“怎么沒請貴客來？”

　　“回祖父，樓主所言，需要報酬才肯施為。”

　　他恭敬地回答著。

　　塌上的老將軍摸著自己斑白的須發(fā)和胡子，禁不住哈哈哈大笑，果然是個斤斤計較的好商人，一筆虧本買賣都做不得。不過，既然如此了，戲總是要做全的。

　　他考慮了片刻，又開口，“我記得我曾經(jīng)出征時，得到過一塊上好的雞血石，你且將此先送于樓主，另外再擇一些珍貴的藥草于藥師，在拿一些飾品于那小姑娘，做全第一禮，省得被別人說我們不守規(guī)矩也不守禮。”

　　“澈遵祖父的意思。”

　　老將軍看他如今眸中通透，想必已被那人所點撥，能這么快反應(yīng)過來也著實讓他欣慰。

　　僻靜院落里

　　顧云徊斜靠在暖閣的椅子上，照常掃著桌上的花糕，板著手指算著去外面住的時間，惹得阿蘇和青吾一陣輕笑不已。

　　阿蘇沒忍住笑出聲來，“小姐如此思戀南公子，想必他一定極為高興。”

　　“我？”她詫異地指著自己，“哪有的事兒”，她一口吞下最后一塊花糕，拍了拍胸口怕自己噎住，“我郁悶的是這府里的菜色一般，早知道如此，在京城的時候，就應(yīng)該先把南隨說的那幾家店吃個飽，再來這兒的。”

　　“可是，搬出去了，吃的不也是荊州的菜嗎？”

　　阿蘇不解，被青吾輕敲著額頭。

　　“姑娘的意思是，府內(nèi)的菜式太過規(guī)整，若是出去，便能吃到荊州別的菜式，而且可以換著酒樓吃，去路邊小攤吃，那才吃的過癮！”

　　顧云徊笑著，“你還是少說了一句，南隨身邊有私廚，也可以繼續(xù)吃！”

　　阿蘇裝作大人模樣一般長長地嘆了口氣，攤手無奈，“姑娘，您怎么總想著吃啊，我瞧著饕餮樓主的名聲，估計是洗不掉了！”

　　顧云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