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再怎么不愿意,一段結束通常意味著一場新的開始。
有時候你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愿意開始,還是不愿意結束,人生已經往下一個終點奔去了。
就像上海的早晨,即便前一日悲慘收場,太陽升起之后,依舊有條不紊地展開了,早些年送報送牛奶的小販是最先打破清晨的寧靜的,但是現在已經不多見了,叮鈴鈴的自行車聲卻還在大街小巷縈繞,不絕于耳,路邊的早飯攤位天還沒亮就忙碌開了,粢飯、煎餅、生煎、鍋貼、小籠包...對早起的人最好的獎勵,是那一碗豆花,熱騰騰,香噴噴,加了榨菜、蔥花、香油、紫菜,店家定量鹵個一兩鍋,賣完可就沒有了。
表情冷漠,一臉困意的上班族受到味蕾的刺激,紛紛放下手機,跑來買上一份早餐,如果單位在鬧市,那真是吃上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
人生在世,吃飯是頂要緊的,每天忙忙碌碌不就是為了滴溜鼓圓個肚子么,說白了偉大圣人和凡夫俗子,也都是一日三餐,五谷雜糧,如此想來,人追求這么多身外之物,確實有些多此一舉。
“公司周年慶活動,為睿星十六歲送祝福,請問你有什么想對公司說的嗎?”
許知恩剛走進公司大樓,就被一個行政部的小姑娘攔了下來。
又到周年慶了嗎?時間過得真快,去年十五周年慶因為也算是個小整年,熱鬧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
今年負責周年慶活動采訪環節的是一個新進員工,還不認識許知恩,以前行政部那幾個老油條做這種視頻采訪看到她通常是繞道而行的,根本不敢采訪她,就怕她忽然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言論來。
“送祝福?”許知恩抿了抿嘴,坐在后面的前臺妹子覺得背上嗖嗖發涼,替新人捏了一把汗。
“我每天認真工作就是對公司最好的祝福。”
“公司十六周年是個大日子,你沒有什么吉祥話要說嗎?”新來的姑娘不依不饒地追問。
“已經經營了十六年的公司,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非要好話哄著才行,比起吉祥話,員工難道不應該多提一些忠告,破舊立新才能與時俱進嗎?”
“你說的忠告是指?”那個年輕人也當真執拗,一路刨根問底,好像死活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似的。
“好了小吳,”前臺妹子提醒她:“許總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你…”
許知恩反而打斷她:“忠告,就是誠懇的勸誡,比如讓公司的人都做點有用的事,這就是忠告,什么是有用的事,首先你要明白你為什么要做這件事,就拿周年慶來說,你領導告訴你要做一個周年慶視頻,讓員工送祝福,視頻要在會議現場播放,這是你接受到的信息,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做這件事想傳達什么信息,有什么意義和價值,能公司帶來什么,還是只是因為這是領導交代你的任務,所以想也不想就這么做了?”
這女孩子年紀輕輕,哪里見過這陣勢,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前臺妹子搖搖頭,剛來公司就被許知恩懟成這樣,怕是干不久了。
有一年公司人事派她負責新員工入職培訓,結果培訓結束,六成的新人都直接遞了辭職信,導致當年人事部的離職率直線上升,嚇得梁才以后再也不敢用她做新人導師了,各個部門的leader也會提醒新入職的員工沒事別去招惹她,省得被教訓到懷疑人生。
沒想到這個女孩子倒跟別人不大一樣,第二天不但沒有辭職,還搬了辦公用品到原來劉曉雯坐的位子上。
“是你?你怎么坐這兒?”許知恩路過的時候問她。
“許總,”她畢恭畢敬地站起來:“我,我就是聽我們領導說你缺個助理,我就主動要求調崗了。”
“你?主動調崗要做我的助理?”許知恩懷疑地問。
“對啊,我聽說許總可厲害了,是職場女性的榜樣,跟著你能學到很多東西。”
呵,被騙了吧,新來的就是好騙,還沒有領教過她滅絕師太大魔王的厲害。
“嗯,不過拍馬屁在我這兒可沒用,既然這樣,你就留著好好干吧。”
“不過許總,周年慶的活動我還是想繼續跟下去,做事情要有始有終嘛,反正也就兩周時間,等完事了我跟行政部那里交接清楚,我立刻投入工作,當然我現在也可以兼顧。”
倒是個難得靠譜的年輕人。
“可以。”
“對了,”她剛準備關門,又走出來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吳靜。”
許知恩點點頭。
今年的周年慶雖然跟去年借了一整個體育場,搞得像演唱會一樣相比低調了很多,按照往年的慣例,依舊辦得很隆重,非常符合徐常智講究排場的作風。
所謂業內大佬和知名友商請來請去每年也就這么些人,行政部絞盡腦汁,也無非是領導發言,優秀員工頒獎,吃飯嘮嗑,唱歌跳舞…
“許總,許總,你坐這兒,我特意把你和徐董事長安排在一桌上的。”吳靜樂呵呵地拉著她走到座位上。
這很沒有必要,她現在對著徐常智,也沒啥可說的。
“還有我把李董和李總安排在別桌了。”吳靜又小聲說道。
這倒可以有。
“許總你喝什么?我去給你那飲料。”吳靜殷勤地說道。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坐著就好。”
“呀,好久不見,許總多了個粉絲啊。”她身后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許知恩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趕忙看了一眼她邊上位子的名牌,確認一下。
宋祁和。
他倒是神通廣大。
“你來干什么?”
“我為什么不能來?徐常智跟我爸有仇,跟我又沒有。”
“那往年也沒見你來過啊。”
“往年那不是不認識許總你嘛。”他居然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真是膽大包天。
“你正常點。”許知恩甩開他的手。
“許知恩,你現在恢復單身了,我可以追你了吧?”
“匡唐”一聲,吳靜拿著的香檳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什么也沒聽到。”她慌慌張張地跑走了。
許知恩怒視著坐在她身邊的宋祁和,他也同樣望著她,眼神熱烈的毫不加掩飾。
她忽然有些心煩意亂,像是被一塊粘人的狗皮膏藥纏著,怎么甩也甩不掉。
“干嘛這么意外地看我,我那天晚上說得很清楚啊,你以為我說假的啊?”
嗯?
他哪里看出她的表情是意外了,明明是憤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