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噗!”
若不是勞拉發出聲音,洛一凡恐怕再過上半天也發現不到她就在自己身邊。
勞拉的半個身體都被砂石和土灰埋住,她一邊咳嗽一邊用手肘撐起上身。盔甲包覆的身體暫且不知,但她的頭臉上到處都是深淺不一的擦傷。
看她的樣子洛一凡就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勞拉!”
洛一凡使出吃奶的力氣抱著她的上身把她從泥土中拽了出來。
勞拉的眼神還有些迷離,也許是在墜落時撞到了頭部。她無意識地細聲呢喃著:“水……給我……水……”
水囊是行軍的標配,洛一凡既然隨身帶著長劍,這種必備品自然也不會缺。
所幸這東西還牢牢綁在腰間。他摘下水囊遞給勞拉,女將軍咕嘟咕嘟灌了兩口,卻是“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意識大概清醒了些。她又抓起水囊用了些清水漱口,倒了些水在手心里,用鼻孔緩慢吸入,而后從口中嘔出,以清理進入呼吸道的塵土。大概重復了三四次,她才又灌下幾口水,把已經空掉的水囊還給洛一凡。
洛一凡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將水囊掛回腰間,有些后悔今天沒有多喝點水。自從進了遺跡后他就滴水未進,現在水囊空空如也,萬用儀也不知掉到了哪里。如果一時半會兒無法離開,他們就只能在這洞窟中等死了。
“對不起……”
勞拉的眼神清亮了些,察覺了他的動作,帶著歉意說道。
“沒事。”洛一凡大度地拍拍手,“這里說不定還有什么危險,我又沒什么自保能力,保證你的狀態才是最重要的。”
勞拉將臉上的塵土拍打下去,輕聲一笑:“呵,誰說的,我覺得你很有智慧啊。之前在山上也是,剛才在遺跡里也是……你的頭腦總是轉得很快,這一點我們都及不上你。”
兩人分開了一小段距離,各自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確認自己的傷勢。
“那種靈光一現的猜想連小聰明都算不上,最多只是運氣好而已。你是中規中矩的指揮者,如果咱們各領一只軍隊開打,恐怕不到兩分鐘我就繳械投降了。沒受過訓練就能當上將領的奇才確有不少,但我絕對是排不上號。”
“呵呵,有自知之明這一點我也很欣賞。至于自保能力……等回去之后,我會好好鍛煉你一段時間,教你一些防身的技巧,再怎么說也是我的人,到了外面可不能隨便被人欺負——唔!”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言語略有不妥,勞拉悶哼一聲止住了話頭。洛一凡假裝什么都沒有注意到。他咳嗽一聲轉過身去,恰好和不遠處那位藏在一根石柱旁的妹子對上了視線。
“……拉菲小姐,你就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嗎?”
白袍的祭司少女動起腳步,無聲地來到兩人身邊。離得近些,洛一凡看清了她的狀況,也許是身著白衣的緣故,此刻的她看上去比勞拉更要凄慘許多。衣袍已經被徹底染成了土色,額頭、下巴和雙手上的擦傷都很嚴重,尤其是眼角下方的烏黑淤腫,讓她的左眼因疼痛而微微瞇起,臉上倒沒有顯出多少痛苦之色。
這貴族小姑娘還挺能逞強的。洛一凡暗想。
“拉菲!”勞拉被嚇了一跳,“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待在那兒的?”
“大概從‘對不起’開始。”
“那豈不是站了好久?你怎么不出聲啊?”
拉菲的聲音平淡而空靈:“我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打、打擾?你什么意思,別亂說啊……”
勞拉嘴上爭辯,卻是把頭扭到一邊,尷尬地揉捏著自己耳側的短發。洛一凡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身為男人的矜持也讓他不打算去做多余的猜測。
“克勞德和羅曼都不在嗎?”拉菲問道。
“沒有看到。”洛一凡老實地回答。
“羅曼……”勞拉有些擔憂地咬住嘴唇,“我本來是把你們兩人都護住了的,可在下墜過程中卻脫手了……不知他現在有沒有事。”
洛一凡單手搭在額頭向宮殿遺跡中央望去,視野中只有殘損的墻壁和灰蒙蒙的陰影。
“別太擔心了。”他說道,“搞笑角色一般不會太早領便當的。羅曼那么能惹麻煩,老天爺才懶得把他收走呢。”
勞拉擠出一絲笑容,也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拉菲取出她的折疊法杖,輕聲念出一句咒語。法杖的前端膨脹出一只拳頭大小的光球,照亮了周圍的一小塊范圍。在光芒之中,三人身上的傷勢顯得更加嚴重,但此刻誰都沒有閑心去理會這些。
伴隨著“鐺啷啷”的動靜,她從法袍下掏出了三枚眼熟的青銅環。
“在剛剛尋找你們的路上找到的。”
面對著兩人驚訝的目光,拉菲如此解釋,接著卻是轉向洛一凡,輕聲問道:
“庫洛……名字聽起來有點不像,但看你的特征,你應該是理想國度人,沒錯吧?”
“呃……”洛一凡用食指撓著臉頰,“就算是吧。”
“那好。”
拉菲這么說著,收起法杖掏出那本巴掌大的筆記,撕下一頁寫有文字的紙張遞給洛一凡——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幫忙。”
……
“嗚……呃……”
羅曼的意識伴隨著痛楚回到他的身體中。
痛死了,渾身上下都在痛。但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別的感覺。像是有什么人用兩只手按著他的腦袋,以柔緩的動作為他做著頭部按摩。伴隨著對方的動作,羅曼的腦袋變得輕飄飄的,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從他的腦中逐漸被吸走一般。
他掙扎了兩下,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是克勞德那張關心的臉。
“你醒了?”克勞德柔聲說道,“看外表傷得不輕,但我想應該沒有傷到骨骼和臟腑。算你走運。”
羅曼沒有立即回答,他有些緊張地望著面前的男人,喉頭空咽了一下,恐慌之色在他被塵土蓋滿的臉上一閃而逝。
“怎么了?”
“哦,不,沒什么。”羅曼躲避著克勞德的視線答道。
他爬起身來,胡亂拍打著臉上的塵土。一手向背后摸去,從洛一凡那里借來的長劍還好端端地掛著,這讓他松了口氣。
他警惕著四下望去,除了破損的建筑和殘碎的磚塊,還有許多腐朽碎裂的人骨遍布地面,和之前在遺跡中遇到的死靈相仿,只是這里的骨頭都沒有動彈而已。
“我們應該是掉到了地下洞窟里的另一座遺跡了吧……”克勞德在他身旁說道,“總而言之,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其他人,確認他們平安——羅曼,你有在聽嗎?”
“……嗯?哦!你說得對!”
羅曼不自然地應答著,他的眼珠亂轉。
克勞德滿臉狐疑地盯著他。
“到底怎么了?你的樣子看起來很奇怪,不舒服嗎?”
“沒事沒事,走吧走吧。”
羅曼有些急躁地說著,揮揮手示意克勞德走在前面。克勞德也沒再多問,只是帶著疑惑的表情轉過身去。
羅曼跟在他的身后,陰晴不定的臉上閃過一抹狠辣的光。
……
“找我?”
洛一凡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那顆光球在三人身周盤旋著,他們的臉上明暗交替變換。
“你沒聽錯。”拉菲娓娓解釋道,“根據石板上的記載,阿巴登的封印解除后,只要念誦魔咒引動神物之力即可將其擊殺。但我已將石板上的咒文分別翻譯成原初通用語和現代通用語,不管念出哪一種,這三枚青銅環都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的確,她手中那幾枚銅環灰不溜秋的,跟遺跡里其它的古物沒什么差別,怎么看也跟“神器”二字沾不上什么邊。
洛一凡依然困惑:“可你就算找我,我也不懂什么上古文字啊……”
“聽我說。”拉菲有些強硬地將那張紙片塞進洛一凡手里,“學術界一直有一種傳言:上古文字和理想國度的文字有許多微妙的相似之處。理想國度的文字我也學過一些,但試著讀了一下,仍然沒用。所以我想請你這個理想國度人看看,是否在朗讀咒文時需要某些我所不知的竅門。”
也就是病急亂投醫么……
洛一凡只得無奈地展開紙片,瀏覽一番。從上至下,拉菲將原初通用語、現代通用語和理想國度的文字都列了下來。
原初通用語指的是靈歌先知最初發明的通用語,經過千年演變后成為了現代版本的通用語。洛一凡自然看不懂原初版,現代版倒是能讀得很順暢,但這沒點卵用。
至于理想國度的文字……
洛一凡沉默了一會兒,表情有些苦澀。
是方塊字。換言之,就相當于是異世界的遠東文字。
無論哪一個看起來都很眼熟,但真正認識的卻一個都沒有。
即便擁有著相似的文化體系,最終也發展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
他在此刻再一次領會到,前世與此世,終究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抱歉,我……”
不需再說什么,只要看他的臉色,拉菲便知道他幫不上忙。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流露出明顯的失望,只是伸手將他遞回的紙條推回,輕聲道:“你先拿著,也許之后能夠想到些什么。”
她的手如外觀一樣細膩而柔軟,但洛一凡此時可沒有去品味的余興。不忍徹底打破她的希望,他只得收起紙條無聲地點頭,但自己心里卻沒抱什么期待。
看都看不懂的文字,還要怎么去讀出竅門?除非像武俠小說里面寫的,每個字都能當成練功的小人兒看。
勞拉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如果直接按照上古文字的讀法呢?”
“沒可能的。”拉菲悶悶地說,“依靠一些規律做到翻譯還可以,但想要知道上古文字的讀音,除非能跨越時間回到千年前的遠古時代。別說是我,就算是研究了先知典籍數百年的教國,也找不出一位能夠念出上古文字的大師。”
“……說得也是。”勞拉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寬慰拉菲,“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也許神物只有等阿巴登現身后才能夠發揮作用,現在著急也沒有用。”
這樣的說法讓人有些放心不下,但也實在沒有別的方法可想,拉菲只得默默點頭。
三人商議一番,決定一邊尋找羅曼和克勞德兩人,一邊探索離開洞窟的道路。
于是在頭頂光球的指引下,女將軍、祭司和一名派不上用場的魔術師,三人小心翼翼地在龐大的宮殿建筑群中邁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