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地在草地和山林間跋涉，夜晚的涼風吹得林間簌簌作響，期間還有許多野獸在穿梭，叫人不敢相信這居然是蠻荒之地深處的場景。

　　離篝火營地越遠，唐璜就越覺得自己來到了一片文明的荒漠，而荒漠之下，埋藏著真相。

　　通往真相的道路往往是曲折的，就連馬恩大人都必然要在這條道路上徘徊。只不過這條路也太彎彎繞了吧，難不成編織真相的人其實是個搞紡織的？唐璜不由得暗自腹誹，就他目前所見，自己已經跟著馬恩在同一條路上走了四次。

　　“你到底認不認路，要不認路就讓你手下來，我懷疑這毛賊都已經把路線背熟了。”

　　維姬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雖然并沒有這個必要，但她覺得這很人類。

　　無視掉那個扒拉在自己背上的家伙，馬恩繼續在山地里艱難地開路。利維坦溫度的回升固然改變了這里的生態環境，但同樣的，新生的植被叢林讓他根本找不到當初爬出來的門在哪。

　　本來馬恩想直接讓維姬給帶路的，卻沒想到被后者嚴詞拒絕了，她是如此的義正言辭，“哦，你跑商的時候我給當秘書，你練兵的時候我給當教練，你養蛋的時候我給當奶媽。現在你還要我給帶路，你把我當什么了，維姬地圖么？還不給我開工資，小心我告你剝削童工啊。”

　　完全不敢相信區區一坨光粒居然還能如此齜牙咧嘴。

　　某種意義上維姬還真可以起訴馬恩，按照上古文明制定的管理規定，宿主有義務定期對維姬這種超人工智能進行維護，但這幾年里別說維護了，維姬享受的是007工作待遇，馬恩睡著了她都得守夜班。

　　但他們倆都知道這是兩者間開的玩笑，馬恩沒想真的用維姬地圖，維姬也沒地兒去告他，這是他們一起熬過最艱難的時間里排遣寂寞的方式。

　　而且真要讓維姬再一次在沒有阿特拉斯輔助的情況下，強行打開地圖，那恐怕維姬會從人工智能變成人工智障。

　　“到了。”

　　馬恩雙掌放在土壤之上，指尖傳來些許的灼熱感。

　　好在作為擁有利維坦認證的人（也是目前唯一一個），馬恩可以依靠類似于腦電波的東西感覺到它的入口，簡單地說就像是游戲里給菜鳥帶路的路標。這種微微的灼熱感在馬恩靠近入口的時候變得強烈，但可惜這里地形復雜猶如洛斯里克，就算有感應馬恩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上邊還是下邊。

　　這里的土壤比起外面要更新鮮，想來是由于馬恩離開所導致的。

　　“大人。”在馬恩準備開啟艙門的時候，身旁的唐璜一把拉住了他，“這里的土壤似乎太松軟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捏了捏一旁的泥土，果然兩者的致密度完全不一樣。

　　“在我們之前，有人來過。”唐璜一臉凝重，還好他的職業素養足夠高，不然要是他們兩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恐怕怎么化成灰的都不知道。

　　果然，聽他一說，馬恩這才注意到門口上方的土壤非常松軟，絕對是不久之前有人進出過。

　　但他完全沒有唐璜那般緊張，開玩笑，再鬧能鬧得過古代文明的黑科技，作為利維坦的主人，馬恩倒是很樂意給不經意間闖入里面的小老鼠上一堂生動形象的化學課——什么叫做能量守恒。

　　唯一擔心的反而是老鼠有備而來，在得知利維坦的相關信息后已經及時撤離了。

　　重新取得利維坦的管理權限，馬恩獲得了其內部的部分視野，只可惜他沒能找到那群老鼠。要是能量充足的話，這個范圍還會更大，但這些視野也已經足夠，完全覆蓋了馬恩接下來要走的一段路。

　　唐璜守衛在馬恩身后，緊握著一柄淬毒的匕首成防御姿態，雖然護送車隊的這段時間里他已經用著長劍，但其實匕首才算得上是他吃飯的家伙。

　　土層下面開始泛出一條條光紋，隨后蔓延成無數道復雜的紋路，在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文明的力量正在逐漸蘇醒。

　　土壤遮擋不住這光芒，隨著光線一同從地面下出來的，還有一陣陣顫動。等到這地震般的搖晃結束后，塵封三年之久（并不）的門終于又一次打開。

　　唐璜當即用出了“氣息遮蔽”，這是盜賊刺客的看家本領，一般用來潛入時隱藏自己的氣息，但同樣的也能夠隔絕部分毒氣對自身的影響。

　　他以前當傭兵的時候，下過墓，刨過墳，溜過邪靈，撬過棺，知道長時間封閉的環境中可能蘊藏著毒氣。

　　但他不知道利維坦這東西有氣體循環。當他看到馬恩如此淡然時，還以為這位溫文爾雅的年輕人其實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某種意義上可能還真的算……

　　艙門里的燈逐漸亮起，照亮前行的路，光潔的表面歷經多年仍舊能反射出清晰的人影，一切都和當年一樣。

　　“我回來了。”馬恩在心底輕聲說。

　　是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除了空無一人。

　　“歡迎回家！”

　　輕快的聲音在馬恩面前響起，略帶著驚訝的喜悅，像是重逢了多年未見的友人。

　　維姬站在他面前，竭力想讓自己和身后的一群人影變得亮閃閃，只可惜她已經燒壞了好幾個核心，勉力維持的人影不過幾秒就消散在地面。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時間，但已經足夠馬恩仔細地掃視那些熟悉的朋友。

　　他們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盡相同。

　　蓄著一臉絡腮胡子的矮人正自豪地舉起手中的鐵匠錘，盡管他們已經是精通物理的大師，但仍舊保持著祖先留下來的傳統。

　　兩個精靈相互勾搭著肩膀沖馬恩微笑，他們模樣十分相似，弟弟是利維坦的駕駛員，哥哥在馬恩永眠前輪班前往了阿特拉斯。

　　幾個漂亮的姑娘站在最前面，她們穿著干練的工作服，即使只是影像也能看出她們英姿颯爽的豪氣。

　　“辛苦你了，維姬。”他伸手按住女孩的腦袋。

　　原來人工智能也會撒謊，這家伙之前根本不是在鬧脾氣，只是為了節省能量和運算空間才趴著不干事。

　　“這算什么。”維姬驕傲地挺起胸膛，“你就當做是慘遭007的員工為了更好的福利待遇討好無良老板咯。”

　　“那好，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當利維坦的處理中心么，交給你了。”

　　但維姬卻一臉媽個雞，老娘居然被坑了的表情，“...不帶你這樣明升暗降的吧。”

　　這何止是明升暗降，如果不是他倆混一起那么多年，維姬都有理由懷疑這廝包藏禍心打算卸磨殺驢了。

　　要知道要維持利維坦的正常運轉，需要阿特拉斯提前規劃好路徑，由作戰部統籌，分發到上百個人工智能手上同時處理，期間還需要30多個部門8000多人相互協作。

　　沒有這些條件的加持，維姬一上去恐怕就要宕機，露出一臉被玩壞的表情。

　　馬恩卻笑著說，“一條咸魚總要有翻身的夢想吧。”

　　“翻身是為了顯得自己很牛叉，可牛叉總是對比出來的。”維姬一臉不屑，“就算我當了什么利維坦之母，可我牛叉給誰看。一群還靠著冷兵器打天下的土著么？”

　　“土著怎么了，你的設計師往祖上翻幾代不也是土著？”

　　馬恩說著，后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到了唐璜腳上，轉過頭去才發現對方如臨大敵的看著自己，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匕首正在蠢蠢欲動。

　　唐璜以為馬恩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