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無方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風長青調查過梧桐。

　　可轉念一想，朱紅綢帶著梧桐上山的時節還在八月，這說明朱紅綢是第一時間帶著梧桐上山的，風長青根本沒有時間安排人暗中調查梧桐。

　　游無方自己還是從朱紅綢留下的親筆信上知曉梧桐的具體情況的，這原本是極其隱秘的秘密。

　　如此一來，風長青到底是如何知曉的？

　　游無方想不通，也猜不到。

　　風長青笑了笑：“我若說是全憑猜測，師伯可愿相信？”

　　“全憑猜測？”

　　游無方的眼睛晃向梧桐、丁香就寢的土坯房，最后將目光落在風長青的身上，皺著眉說道：

　　“風家的小子，你可別誑我！如果不是事先知曉了什么信息，只憑今日一面，你就能一下子猜出小梧桐兒的身份？我不信！”

　　“我不信！”

　　游無方一副“別想騙我”的神情看著風長青，等著風長青的解釋。

　　風長青不急著回答，卻把手中的枯枝填進了火堆，看著篝火重燃。

　　火光把他的臉映得發紅，這才答道：“我知道的信息，天下人也都知曉，這原本不難猜。”

　　“天下人都知道的信息？天下人只知道是朱紅綢從九圣山帶走了一個小丫頭，你怎么知道我身邊的小梧桐兒，就是這個小丫頭？你倒是說說清楚！”

　　游無方還是不服。

　　風長青看了游無方一眼，淡然一笑：“呵呵，師伯，你的腦子里滿是劍道，除了‘劍’，你什么都不關注，什么都不去思考，許多非常簡單的道理擺在你面前，你就偏偏視而不見。”

　　他的話，當然另有所指，如果不是他攔下了朱紅綢硬要比劍，以朱紅綢的威望，絕對能夠阻止俠盟圍攻棲鳳山。

　　游無方不傻，聽得明白，他也嘆了口氣，氣勢瞬間頹萎。

　　風長青的神情依舊淡然，他并沒有要指責游無方的意思。

　　事情既已過去，遷怒他人只是弱者的表現。

　　棲鳳山邀約宮的主人不是只會依靠別人的弱者，朱紅綢趕得來自然最好，即便因故耽誤，那也是自己的父親技不如人，生死無怨。

　　江湖，本就是如此。

　　這一點魄力，風長青是有的。

　　他站起身來，負手踱步，不疾不徐地解釋起來：

　　“九圣山天道宗為了鞏固宗門在俠盟中的地位，在夕照即將盛開之際，召集了俠盟英雄會，其目的就是為了讓大家共同見證夕照的盛放，也是為了顯示天道宗的實力。可最后，夕照卻被一個小丫頭誤食。這是武林中的大事，說是人盡皆知的事，也不為過吧？”

　　“不為過！”游無方重重點頭，表示肯定。

　　風長青又說：

　　“小丫頭吃了夕照之后，見月成魔，嗜殺無比，九圣山上有九位天階大豪俠，與朱紅綢聯手仍舊抵不過魔化了的小丫頭，只好服下三絕莊的“九死金丹”，以生命本源為代價暫時突破殞天圣境的修為，這才能勉強保證天下群雄的安危。這大概也是人盡皆知的吧？”

　　游無方點點頭：“人盡皆知！”

　　風長青說的確實都是人盡皆知的事。

　　但他還是猜不透，根據這些信息就能知道梧桐是大鬧九圣山的小丫頭？還能知道梧桐體內有魔性？

　　還是太玄！

　　他的注意力還在風長青身上，等著風長青繼續說，卻見風長青的臉上燃起一抹異樣的色彩。

　　似是惋惜，也似是崇拜，嘆道：“可憐天下至情至性的大劍圣，就此隕落，可嘆俠盟，此后便再無豪俠義士，有的只是欺世盜名的偽君子！”

　　不用問，必定是在感慨朱紅綢舍生取義的俠義。

　　稍稍平復下情緒平復之后，風長青繼續說：

　　“朱紅綢借助藥力突破修為之后，竟然能在不傷害小丫頭的前提下挨過了月圓之夜，他當時的實力可想而知，但重點不是他的實力。從這里就能得出一個結論......”

　　“什么結論？”游無方忍不住問了一句。

　　“服下九轉金丹之后，他的修為確實能得以短暫提升，但生命本源卻也在飛速流逝。他必須要用最短的時間擊殺那個魔化的小丫頭，可他沒有下手。他選擇在那種隨時都可能耗盡生命本源的狀態下，與小丫頭纏斗，這顯然不明智。但卻足夠說明問題。”

　　“朱紅綢，他不忍心殺梧桐！”

　　“他說要自己處置這個小姑娘，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梧桐帶走，殺又殺不得，他該怎么辦呢？”

　　游無方聽得出身，還真被帶進了風長青的節奏里，一停在關鍵點，他就非常配合地發問：“該怎么辦？”

　　風長青笑了。

　　他馬上就要說到關鍵點了。

　　“小姑娘見圓月成魔，一年之后還會再次魔化，屆時，他朱紅綢已經不在人間，到了那時候，必須要有人制止這小丫頭的殺戮，那么......”

　　“那么，朱紅綢會帶著梧桐去找誰呢？朱紅綢都需要服用九死金丹才能制衡的魔化少女，天下間還有誰能與之匹敵？”

　　游無方現在已經有些理解這背后的聯系，但一時間，他又不會說，只要繼續聽風長青說下去。

　　“答案已經很明顯，朱紅綢之所以要把小丫頭帶走，就是為了去尋找同為殞天圣境的大劍魔，游無方！”

　　“朱紅綢銷聲匿跡一整年，你又偏偏在這個時候帶著一個小丫頭，你說巧不巧？”

　　游無方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巧！確實巧......是我疏忽了，這明明都是些最簡單的道理，我為什么偏偏想不到呢？”

　　“因為你眼中，只有劍！”

　　“只有劍......”游無方沉吟著，似在反省，“或許吧。”

　　“但今后，就不一樣了......”

　　游無方的眼睛看向遠。

　　風長青明白，游無方說的是梧桐。

　　從前，游無方的心中只有劍。

　　現在，他心中多了小梧桐兒。

　　以后，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東西進入他的心。

　　他的心已經被人打開，心中的空洞就總會想要抓些東西進去。

　　或者是親情，或者是愛情。

　　總之，不會是孤獨。

　　梧桐總給人一種非常特別的感受，即便如風長青一般在孤獨中成長起來的人物，也要被梧桐那天真無邪的笑容所凈化。

　　更不用說游無方這個孤苦到老的老劍魔了。

　　兩人靜靜地看著篝火，不再言語。

　　空氣安靜了下來，氣氛中也多了一絲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