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瑛熱衷于打聽一切秘聞消息，這能給她帶來快樂，相比起話本折子戲，深宅大院里的故事往往更真實，也更有戲劇性。

　　那天故事沒等聽到下文，人就被高雍打發走了，本來赫連瑛還想生氣，結果高雍說他知道的比原禾還清楚，問她要不要聽？

　　有內部消息來源，她怎么可能拒絕啊，而且高雍也犯不上對她撒謊，這一點赫連瑛還是有自信的。

　　于是她乖乖跟他進了屋，兩人攜手坐上暖閣的矮塌，赫連瑛嫌他手指太冷，直接把手爐塞到他懷里抱著，身上的斗篷被她揉成一團緊緊抱著，也是舒服的很。

　　“說吧，那位雀翎姑娘的身上，到底有什么貓膩？”

　　“娘子真是聰明。”

　　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高雍抿唇做出一副有點為難的模樣，向來冷靜穩重的男人竟然用那種憂傷的眼神看著自己，倒是弄得赫連瑛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開口的啊，你不說也沒事，我不是非要刨根問底。”

　　“沒有，只是突然想起讓我難過的事，因為真要說的話，就得從江婉退婚開始說起了。”

　　“行啦，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主動上前吻了他的臉，赫連瑛將掌心貼在他心口處揉了揉，“你這性子，頂多氣她兩天，一個月都是我多說了。江婉還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你也不會被她絆住腳步。”

　　被赫連瑛一語道破事實，高雍干脆連裝都懶得裝了，將人抱在懷里親了又親，然后下巴抵在頸窩上跟她咬耳朵。

　　“娘子聰慧敏銳，為夫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難得在你面前示回弱，還被察覺出來了。”

　　“這都不算什么，如果你想，可以一直在我眼前這樣，我也可以保護你的。”邊說著，赫連瑛跟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后背，直接把高雍給逗樂了。

　　“好，以后就只用娘子保護我。”

　　鬧了這么一段小插曲后，高雍也不再打趣她，直接繼續剛才說到一半的故事。

　　在太后賜婚之前，裴家大公子裴譽已經有了心上人，是鄭太傅的嫡長孫女，鄭窈。

　　鄭窈姿容淑麗，又極擅書法畫作，是京城公子心里的良妻人選。但因為前面有個裴譽在，旁人也只是想想而已。

　　幾乎是所有人，都認定了鄭窈會嫁進裴府，因為裴閣老是鄭太傅除了今上之外，唯一的學生。就連他入仕，都是鄭太傅鼎力舉薦的。

　　鄭窈和裴譽自小青梅竹馬，相伴長大，感情深厚自是不必多說。若是那年不出意外的話，本來應該是清王府和裴府一同舉辦婚宴。

　　結果壽康宮里突然降下一道懿旨，直接把江婉許給了裴大公子。

　　裴譽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朝思暮想了那么多年的女子，突然在一夜之間換做他人，他無法接受。情急之下，甚至還要去王宮里磕頭抗旨。

　　裴閣老精明一世，怎么可能讓太后抓到把柄，他當著德海公公的面，恭恭敬敬施上一禮，然后干凈利索地把懿旨收下了。

　　裴譽因為這事直接就病倒了，雖然皇帝后來給了他個禮部侍郎做補償。但對于他而言，只要不是那個人，就算有人拿金山銀山來換，他也不會甘愿。

　　可是沒辦法，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皇帝從始至終就沒打算為他做主。

　　“這未免太慘了吧，所以雀翎是因為有一張酷似鄭窈的容貌，才會被裴大公子帶回府里？”

　　高雍并沒有做答，他沉默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才幽幽開口，“因為這件事，皇上覺得對不起鄭太傅和我，于是打算著把我和鄭窈撮合成一對。”

　　“從我的角度看，其實是個挺不錯的解決辦法，鄭窈足夠優秀，配你也是旗鼓相當。”

　　“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可他們錯估了鄭窈的脾性，她上吊自盡了。”

　　“啊？”

　　赫連瑛被這個結果驚到了，回過神來才惋惜地連連哀嘆著，對于這個絕望無奈的姑娘尤為同情，“多好的姑娘，怎么就想不開呢！”

　　“她不是想不開，只是不愿意勉強自己嫁我，幸虧當時發現的早，被太醫救下來了。”

　　“那還好，后來呢？”

　　“后來，”

　　高雍垂眸抓著赫連瑛的手，眼神里滿是悵惘。關于那個敢于用生命做抗爭的姑娘，他比別人更能感同身受，可是他沒辦法幫她。

　　“她不愿意做妾，平妻更是不肯，她性子傲，始終不愿意低頭。心念成灰下，直接束起頭發做道姑去了，從此那些情愛離恨，再無法加害于她。”

　　“她真是我聽說過的，最剛烈狠辣的女子，對自己實在決絕無情的可怕。”

　　赫連瑛緊緊握著他的手，妄圖給他增添一絲溫暖。可她知道，從前經歷過的那些，已經在他心上留下傷痕，無論后來做什么，都是無法彌補的。

　　而她唯一能幫忙的，就是陪在他身邊，讓他在經歷苦痛折磨的時候，不至于孤立無援。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所以，繼續和我說說吧。”

　　“后來，也沒什么可講的，無非就是強權之下放棄掙扎的可憐人罷了。”

　　鬧出這么件事后，太后并沒有明確表態，皇上也只是面子上給足了恩典。

　　至于這對被拆散的可憐人，也在太后的授意下，變成了無關緊要的小事，哪里有人敢多嘴多舌。

　　病了快兩個月的裴譽終于能下了地，之前還有人猜測他是為了拒婚才裝病，直到撞見他送鄭窈出城，才終于見到他的廬山真面。

　　原本瀟灑俊朗的男子，瘦的跟棵迎風就倒的茅草，一襲白衣穿在他身上，像是去奔喪。

　　沒有人知道裴譽心里是怎樣想，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穿著一身白衣出來見她，全當是祭奠死去了的鄭窈和裴譽。

　　從今往后，他們橋歸橋路歸路，要為了自己，為了家族好好活著了。

　　自從鄭窈出城去了岳州的浮云山，裴譽的病就開始逐漸好轉，待到三個月后的吉日，直接吹吹打打把江婉迎進了門。

　　原本，兩人相敬如賓，日子也是照常地過，雖說不上郎情妾意，但好歹面子上能過得去。

　　直到雀翎的出現，將他們用心維持的平衡徹底打破。

　　雀翎有一張肖似鄭窈的臉，盡管裴譽知道這根本不是她，卻仍舊義無反顧地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