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之后,瓊臺盛宴。
自三重天云煙臺起,至九重天空臺加筑了四道玄鳥神橋。
四橋代表著天,妖,龍,佛四界,所有被邀請的賓客都將各自通過通道到達(dá)天空臺神門,再共同乘云抵達(dá)云第城瑤池。
此刻,神界云崢霞披,蔚然之景更是吸引六界精靈競相翹首……由刑天天君精心挑選的三千名天兵自神橋至瑤池,每到關(guān)卡層層布滿,除此之外還有隱藏在云層深處的翼族神箭手隨時待命。
當(dāng)云第金鼎被擊響三次后,宏廣的鐘聲轉(zhuǎn)化成悠揚(yáng)的絲竹之聲,從天邊聚集起各式樂器,在樂官的指揮下鳴佩環(huán)玲,眾女仙于其間璇璣起舞。
瑤池旁,十里云嬈盡是金光鋪就,眾神在引路仙官的指引下依次就坐,此處無六界之分,均按照各界品階相互安排席位,天族、佛僧和模樣奇特的妖族混雜其間,這場景可不是尋常能看到的。
因著宴席的重頭戲是百花奇開之景,故所有的座次均靠三十六洞天府君的仙力支撐,旋轉(zhuǎn)漂浮在瑤池周圍由外至內(nèi),便是佛祖,天帝,龍王和妖尊的位子。
佛祖地位最尊,也是最先到的。
西方大鵬自極樂佛國而來,立而展翅,其間有一少年佛光臨世,足下輕點(diǎn)而安然落在座椅上,眾人起身施禮。
佛祖拈指回禮,未曾開口眾人便覺佛音繞梁不絕于耳……緊隨佛祖出現(xiàn)的是一個通體身著暗烏色袈裟之人,顴骨微高,眼窩深邃,夾岸之風(fēng)對此毫無侵?jǐn)_。他年紀(jì)仿佛不大,可惜只有一只耳朵,倒真是應(yīng)了他的名字——妖尊不聽。
不聽一出場,場面頓時安靜,偶有竊竊私語聲。
這也難免,妖尊不聽當(dāng)年乃是佛祖座下西天圣獸諦聽,身為坐騎,最得佛祖喜愛,奈何為與魔女相愛,不惜斷耳墮入妖道。然此事禍福相依,妖族本為魔族附庸,千百年來與天界為敵。
魔族覆滅后,不聽在妖族大多數(shù)人的支持下取代親魔派坐上了妖尊之位,無形中穩(wěn)固了天界在六界之中的秩序,因此即便眾人對這出身佛國的妖尊忍不住物議人非,該有的尊重還是一分不少的。不聽施然落座,正巧佛祖?zhèn)纫暥鴣恚瑑扇讼嘁佬辛宋鞣椒饑赜兄Y后變彼此再不多言。
一下兩位六界至尊入席之后,環(huán)佩之聲便停息了許久,也不見天帝和龍王出現(xiàn),賓客們自然沒法耐著性子,之間天官宮人井然有序,花間席畔,來往綽落。
這時只見西方群鳥涌向瑤池,緊接其后的是七條金色翼龍,若細(xì)細(xì)分辨,最中間的雙頭翼龍頭頂各占著一男一女,男子形容偉岸,發(fā)須迎光而亮,不怒自威,便是龍王敖暨,而其身旁的少女,明妍俏麗,尚在垂髫之年便幾度令人不敢直視,隱約有敖暨之威儀,卻因頭上兩顆尚未退去的龍角而多了俏皮可愛的少女之姿,此女便是龍族公主,敖暨幺女——敖霜。
龍族本是上古神族,自魔界被封印后,與天界之間一直維持著微妙的關(guān)系,若說龍族最有分量的是龍王,但卻引人注目的恐怕還是龍王第五子敖燼。
千年前,龍族站在天魔的中立帶上,原因便是龍王愛子敖燼乃是魔尊寒池座下七國門主之一。魔族湮滅之時,敖燼便不知所蹤,有人傳言他已死,但事實(shí)如何?尚無定論……
龍王敖暨本目不斜視,只朝著佛祖施禮,絲毫不理會一旁的妖尊,不聽也是。
倒是公主敖霜,一直看著盤旋在天空之上的玄鳥陣,顯然被吸引了全部的興趣。
玄鳥陣如陰陽五行,在天空之中看似像是一道巨大的法陣。眾人目光很快被吸引,只見群鳥聚集的虛無處慢慢顯出人影來,金光萬丈直教人睜不開眼。
眾人被鳥陣中緩緩走出來的人而牽動,“拜見天帝”。
玉綸自光中走出來,白色衣袍上卷著淡淡金光。隨著他一笑,瑤池之中,十里白蓮皆輕搖蓮蓬,清風(fēng)徐來,神馳俊朗,萬千世間不可方物。
“父君,他就是天帝?”敖霜目光緊鎖在玉綸身上,話卻是對著龍王所說。
敖暨似乎并未察覺到女兒身上的異樣,只是吩咐她莫要忘了禮數(shù)。
天帝已至,這千年后首度的瓊臺宴,便算是拉開了序幕。
花神曹植自九重天進(jìn)了云第城,誰知在瑤池外便被趕來觀禮的各路散仙堵在外面,里三層外三層的水泄不通。
他連痛訴天界交通問題的心情都沒有,一路拎著腰牌火急火燎,一不小心卻撞在塊僵硬的石塊上。
“哎呦,誰在這沒事擺了塊石頭,疼死老夫了。”曹植揉著腦袋抬頭,卻是撞在了戰(zhàn)神刑天身上。
“刑天天君,你怎么在此處?說來也是奇怪,這刑天司天界刑法秩序,此刻本應(yīng)守在天帝身邊維持宴會秩序,怎么跟他一般被困在這宴席之外。
刑天并沒有回答他,目光呆滯,行動也是猶如機(jī)械一般毫無生氣。
曹植心下覺得奇怪,試探了兩次越發(fā)心里不安,“刑天,你怎么了。”曹植下意識的碰了刑天的手,一陣如針刺般密集的痛感瞬間襲來,他的手倏然彈開。
“你……”
刑天全程毫無反應(yīng),突然間,卻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完全靠身體撞開周圍擁堵的人流,硬生開出一條路來。曹植跟在他身后刻意保持一定距離……事情變得有些糟,在他觸碰到刑天的那一刻,一絲靈力同時也探進(jìn)了刑天的元靈之中,而可怕的是,曹植撲了個空,刑天的身體里并無元靈,他成了活死神,或者說是任人操縱的傀儡。能奪去刑天這樣級別天神的元靈者,恐怕如今的六界,屈指可數(shù)。
待兩人進(jìn)入瓊臺瑤池時,宴會已經(jīng)落入尾聲。整場的焦點(diǎn)都在即將舉行的瑤池萬花齊開的奇景之上。
言尺一路小跑到曹植面前,又正正好好撞在刑天身上。
“刑天你怎么在這,哪里都找不到你,華清氣的頭發(fā)都快白了!”
刑天的頭轉(zhuǎn)向言尺,眼神陌生渙散,后者生生打了個寒蟬。“知道了。”
說著便離開兩人旁邊,朝著華清天君所在的位次走去。
“他今天怎么怪怪的。”言尺狐疑的收回目光,“行了,你快跟我走,現(xiàn)在滿天神佛都等著你出場呢。”
“言尺,我剛才碰到刑天,我……”
言尺一把扯住曹植便朝著瑤池南岸走去,“別解釋你遲到的理由了,我不想聽,你現(xiàn)在就給我安心布花,只差你我的宴會便能安然無恙的結(jié)束,要是在這之前出了什么岔子,我非拉著你跳墮仙樓不可。”
曹植被言尺一把推到瑤臺之中,又見此刻瑤池之上,群鳥云集,萬事俱備,也該是自己登場了。
刑天依然坐在本屬于他的位置上,前面乃是天帝,身旁是華清帝君,不過沒有人察覺到他的異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只集中在曹植的身上,莫明的恐懼越來越強(qiáng),身為花神對萬物生靈的感知本就勝于其他人,哪怕是預(yù)知厄運(yùn),也是如此。
“天啟,瓊臺之下,瑤池水岸,群花之禮。”言尺用著與其外型不符的清越之聲朗道。
曹植于靈力之中化身少年模樣,仙衣皓齒,足下輕點(diǎn)飛向瑤池中央,他所過之處,群花盛開,勝景之至六界難尋,連佛祖都朝天帝點(diǎn)頭贊許。
眾仙本就仰慕花神風(fēng)流之資,無一不交頸稱贊,又想起妖尊不聽和花神曹植曾在人間有過一番糾葛,不免報(bào)之以窺探。
但不聽神色如常,看似云淡風(fēng)輕,實(shí)則目光灼灼再無他物。
瑤池之內(nèi),花種三千七百二十五種之多,明妍爭麗競相開放。
眾人沉醉其間,自然察覺不到他人的異樣。
刑天呆滯的目光攏上一抹濃郁的血色,他的法器本是一把方锏,锏身冰冷,刺入身體可將人凍結(jié)成冰進(jìn)而粉碎。
云第城中,瑤池之畔萬年來都是春意融融,突如其來的寒冷不禁讓人打了個寒戰(zhàn)。
曹植的目光一直鎖定在刑天身上,見他欲有異動,終于忍不住喝道:“陛下小心,刑天有問題。”
這時刀光閃動,電光火石間朝著玉綸以不可見的速度襲去,馬上刺入之際,空間扭曲,原本的目標(biāo)竟消失不見了。
刑天的方锏失了目標(biāo),重重砍向地面,強(qiáng)烈的靈力瞬間震飛了端坐在周圍的六界仙神,一道冒著寒氣的巨大溝壑橫在白玉階石之上。
“刑天,你干嘛?”華清從人群中飛出,一支紫檀狼毫筆自他袖中飛出,上面銜刻的金色符文像是一張巨大的咒網(wǎng)一般,飛旋在刑天周圍形成一道不可破的壁壘,任他蓄力揮刀也無法劈開。
言尺看自己的宴會好端端被毀,又見昔日同僚衣服喪失心智的樣子,急得直跳腳,“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刑天他怎么對天帝陛下下此毒手啊。”
曹植飛至其畔,“刑天元靈被人奪走,如今他便是一腔死肉,仙家體脈受人操控,控制它的人要他干嘛他就會干嘛!”
“不可能,他是四大天君之一,能奪他元靈還可控他肉身之人,這天地之間絕不超過兩人。”
“是嘛?”話語間,天帝自撕裂的空間中飄然而出,身旁是佛祖,妖尊不聽。他轉(zhuǎn)身看向佛祖“圣師以為如何?”
佛祖看了看妖尊,了聽目光了然,折回正一點(diǎn)點(diǎn)沖破華清法術(shù)的刑天身上。“是魔族。”
“鬼界的封印怕是除了問題,天帝陛下,此時你欲如何處理?”佛祖穩(wěn)坐蓮臺上,端詳眾人。華清乃文神,壓制不了天界第一武神的刑天多久。
很快,金文符咒便被砍出了一道缺口。
刑天雙手環(huán)胸,一道血刺從他口中噴出,符咒遇血瞬間化為烏有。華清被余波震出了集張遠(yuǎn),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刑天的血刺濺到瑤池的清水白蓮之中,很快,一脈靈力不安的波動起來,有了愈演愈烈之勢。
萬盞金紋牡丹自玉綸周身而起,盤旋成漫天花雨包圍住喪了心性的刑天。六界盛傳,天帝玉綸真身乃是一株玉漱牡丹,含六界至純之力,可化任何邪靈魔念。
果然,刑天血紅色的眼睛漸漸清明,但因腔子里的元神早前被人奪取。眸中只剩空洞的灰,癱軟在了一片廢墟之上。
周圍的仙僚見他一動不動,忍不住上前窺探,還未等上前,一道仙障就遮住了所有人視線。
“刑天天君近日內(nèi)修不慎誤入心妄,遂失了心性。讓諸位受驚,乃是我天空臺禮數(shù)不周。”
玉綸盡收眾人眼中的懷疑和詫異,以泰然自若處之。“華清,命人將刑天送回他的仙府,待他清醒過來再一一前往六界各處謝罪。”
華清整斂儀容,領(lǐng)命稱是,帶著幾方天將帶走了刑天。
玉綸指間輕點(diǎn),混亂過后的廢墟很快便恢復(fù)如往常一般。“眾位就坐吧!”玉綸聲音潤如暖玉,其他人彼此交換眼神,宴會很快恢復(fù)了秩序。
這瑤池盛景一朝被打斷只得不了了之,只待食了蟠桃之后便可禮成。
言尺心有余悸地過目著天宮女官捧著蟠桃魚貫而入,生怕再出什么紕漏。
看見曹植守在瑤池彼岸進(jìn)退兩難,大呼救場如救火,強(qiáng)拉著他幫自己盯著以防意外發(fā)生。曹植可并不是閑著沒事發(fā)呆,他正源源不斷的朝著瑤池中的某一處輸送著靈力,以防止那個本不開存在于這里的半株奇花被人發(fā)現(xiàn)。
似乎是受到神靈之血的波動,原本疊加在清水白蓮之中的封印開始不安分的震動起來,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如若他估算的不錯。此花怕是要在這六界眾目睽睽下化身成人吧!!!
且不說他這私攜異物上天得罪,這滿天神佛,又怎么會容得下一株異花呢?
曹植靈力因?yàn)檠猿咭凰查g被豁出缺口,瑤池中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波動卷土重來。兩岸的人都感受到極強(qiáng)的靈力,以十里白蓮為軸散發(fā)出的余波震顫其他花木發(fā)出簌簌之聲。
“你這又是搞什么花樣?”言尺好奇的越過花神的肩膀看著池中異象。
“糟了。”曹植再一蓄力企圖壓制卻被一道光束直接打散。
天帝看著曹植,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所為。
其他人也被這靈力吸引,越加充盈的能量在金光大盛時覆蓋了整座云第城,玉綸飛身到清水白蓮之中,像是受到靈魂之力的牽引一般,下意識的朝蓮花深處伸出手。
一陣刺痛自手心傳來,似乎轉(zhuǎn)瞬間,身上蘊(yùn)含著的某種力量與手握之物構(gòu)成一道連接,驚覺了沉睡久遠(yuǎn)的力量。自心口涌出一道紅光,玉綸大駭,以靈力壓制紅光的蔓延,快速拉開自己與瑤池之間的距離。
眾神嘩然,這池中究竟是何物,竟能使得天帝也無法再向前一步?他們只能看見一株在光影中緩緩盛開的奇花,花為半株,其葉三瓣,似蓮非蓮,乃六界罕有。
“神君大人……”玉綸喃喃,怎么可能。可如若不是她……他眼看著光芒黯淡,花影幻化出人影,小而單薄的身子,不辨男女,靜止漂浮在云中……

周梓川
元靈:一指元神,精元,靈魂(本文專用指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