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話一說完,長生和烈奴已經各自沖了進去。
長生先是將門窗封好,以靈力設下一層較為初級的守護結界,緊接著他趕到烈奴身邊,用昏睡咒將掙扎的劉駿徹底送去和周公夢中幽會。做好這一切,他們二人來到院中分別站在虞城身后。
此刻,虞城設下的結界禁制已經從上到下覆蓋了整座王府宅院。明明早該是天明時分,可光卻像是永遠不會到來。突然,王府的大門被人劇烈的敲打著,原本十分堅固的大門竟然在敲擊中簌簌顫抖。
長生剛將大白兔拔出鞘握在手心,卻見門外傳來風息急促的敲打聲。
“長生快開門,我是風息!我將吳喜的三魂七魄帶回來了!”
“虞城姐姐!”長生遲疑的看向虞城。
“是他嗎?”虞城也頗有疑慮的問道。
“聽聲音是……但……”長生感受著手中精神頭十足的大白兔,臉色愈加難看,“以風息那樣的急性子,不僅不會敲門,肯定會直接飛進來。”
“你是擔心他落在魔族手中?”虞城考慮到長生的擔憂,將“被奪魂”三個字給抹了去。
長生艱難的頷首,“是,我現在很后悔和他兵分兩路行動,甚至連有悔給我們的百靈石都忘了帶上。”
門外像是追魂索命般的敲擊終于聽了下來,隨著那聲音恢復靜止的還有狂風大作下樹木的鬼影橫斜。極鬧和極靜,哪一種都不是什么好事。還沒等長生三人發現什么異樣,突然,自他們身后的內院里傳來詭異的低笑聲。
很快,這笑聲愈演愈烈,竟伴隨著奪命似的狂奔在偌大的庭院里反復回蕩著。
虞城此刻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她一鞭子朝后卷去,劈開兩座門廊后卻不由得愣住。
長生當即認出了那個邊傻笑著邊朝他們跑來的人,“王入仕?”
怎么可能,整座武陵郡的人都不見了,卻唯獨剩下一個變成癡傻的王入仕?長生好在反應夠快,大白兔如銀蛇般將王入仕攔腰卷起飛身落在安全地帶,只是這樣一來,整座王府的內院都在鬼王虞城這一鞭子下變成了廢墟。
“嘿嘿嘿,來了來了!”
王入仕一落地就張牙舞爪的朝著門的方向跑去,看那樣子只怕是要將門外那撞成風息的東西給放進來。烈奴一把抓住王入仕后頸,卻哪料到原本那個羸弱不堪一擊的王家小少爺突然變得力大無窮不說,一把竟然將烈奴摜的狠狠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來!
“是勾引咒發揮作用了,施咒者在用另一個人召喚王入仕!”虞城絲毫不含糊,她取出鬼王簪的剎那,從木簪中飛出無數模樣凄厲的惡鬼,那些惡鬼在她的指示下將王入仕緊緊束縛在房柱上。
這時候,門外傳來低低的笑聲,他一笑,王入仕便瘋的更加厲害。
“誰在門外裝神弄鬼?報上名來?”虞城蛾眉輕姹,已是怒到了極點。
“鬼王陛下平時多么不可一世,此刻怎么也將自己困在這小小的府邸宅院之中,難不成,是怕了嗎?”
這說話之人長生好似在哪兒聽過,分外的耳熟,他細細思量卻不得結果。
忽然,方才消失的狂風更加猛烈的席卷而來,整座王府似乎從地下涌出持續不斷的震感,與此同時,圍繞在周圍的古樹像是中了邪般猙獰的將結界包圍而起,兩股力量同時從上和下將王家府宅變成了甕中之物。
“是木魔和土魔……”
整座王府似乎被連根拔起,原本平坦的地面瞬間東搖西晃,震顫不已。長生順勢飛到烈奴身邊將他一把拉起,兩人攀著房梁倒懸在空中。此時此刻,原本的地變成了天,亂叫的王入仕大頭朝下詭笑著,烈奴和長生踩在房梁上。
“三殿下!”烈奴雙目充斥著驚懼,長生感受著整個空間還在旋轉,他沉吟道:“我隨你一起!”說著他拉起烈奴飛身而起,躲過疾行途中掉落的無數器物擺設,重新返回劉駿的房中。
“人呢?”
長生破門而入之際,三皇子劉駿早已不見了蹤影,烈奴滿手都是汗,他掙扎著想擺脫長生的保護卻被死命扯著。長生浪費精力尋找劉駿的同時還要管著不省心的烈奴,他,“劉駿不可能出了這間屋子,不管空間如何旋轉,我早就將門窗都封死了!”
“那他人呢?”
是啊,被自己施了昏睡咒困在房間里的人會去哪兒呢?
長生一瞬間腦海中回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幕幕。
整個武陵郡的人都失蹤了,但王入仕人還留在王府。
敲門的人,暴動的王入仕,施咒人的召喚……
長生雙目頓時爆發出烈奴從未見過的神色,他轉頭看向烈奴,不有分說便將他困在原本劉駿所在的房中。
“你是凡人,接下來的局面你應付不了,呆在這別亂動,我會幫你把劉駿帶回來!”
長生向前剛走兩步不由頓住,他的手握在桃木劍吊墜上。
“無名前輩,虞城姐姐說他很重要,麻煩你替我守好他!”
僅是瞬間,他將桃木劍吊墜扔到了烈奴手中,絲毫沒有考慮烈奴甚至桃木劍中無名的反應,徑直飛向了院落的正中央。此刻,整座王府所有的門戶都被從內部人為的打開。王入仕依舊還在癡笑著,但虞城卻不見了去向,整個空間忽而只剩下他一個人。
“虞城姐姐!”
長生以大白兔自其為中心設下劍墻護體,虞城的結界禁制依舊完好的存在著,長生疾呼下的聲音不斷回響,但虞城就像人間蒸發了般消失不見了。
府宅回歸于地面,圍困在上方的樹木盡數褪去。
門戶周遭升起無數令人視野模糊的霧氣,長生將大白兔又握緊了一些。
漸漸地,正大門口原本熄滅的燈籠亮了起來,“王”和“府”兩個字在幽暗的燭火中顯得格外詭異。霧氣忽而向兩邊退散,一人為首,兩人緊隨其后出現在長生的視野中。
“是誰?”
那三人毫無反應,步伐不疾不徐,轉眼間便要顯現出樣貌來。
長生感受著危險迫近,王入仕突然開始劇烈掙扎,他整個人嘔出鮮血,仿佛瞬間離死亡只有一步的距離。
長生迫不得已只好輸送靈力到王入仕的身體中,他體內的的生命力正在以極快的速度下降,靈力的注入可以減緩這個過程,卻似乎并不能遏制。
他的目光始終盯著走向他的三人,暫且不論虞城姐姐去了哪兒,以鬼王之靈力設下的結界禁制,即便是七國門主想要破解也要費一番功夫。
可事實卻和他預計的相去甚遠,這三人輕松穿過禁制的同時,圍繞在他們周身的濃霧散去,而他們的真容也就此顯現而出。
真相如何,長生只猜中了三分之一,他目光落在最右側緩步走來的劉駿身上。
眼前的劉駿與方才被輕桐和紅桑嚇得驚聲尖叫的柔弱皇子判若兩人,他身上宦官服制未變,陰鷙和自得的冷笑仿佛長生是任他戲耍的蟋蟀般。
站在最左側的人正是不久前三魂七魄俱不在體內的書生吳喜,只是比起一旁形容生動看著分外討厭的劉駿,他更像是泥塑的假人般亦步亦趨的跟在最中間之人稍靠后的位置上。若非結界禁制只有神族和人族才能進入,長生險些要把他當成是天機族設計的傀儡了……
“天地無極,玄陰引動,出!”
事已至此,長生別無選擇,管你是人是神,若他預估的不錯,眼前三人盡皆是他的敵人??删彤敶蟀淄冕尫诺撵`力劍光瞬間落到為首者面前的一瞬,長生猛地將劍光偏轉向身后,就這樣,原本因鬼王鞭而滿目瘡痍的王府內院只剩下斷壁殘垣。
但長生根本沒心思關心這些,他怔然看著越走越近的為首之人,口中喃喃道:“風息……?”
不明所以的烈奴一把握住長生扔到自己手中的桃木劍吊墜,在那一剎那間,烈奴仿佛看到一名帶著墨銅色面具的男人自桃木劍中飛出,緊接著,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無名扶著暈倒的烈奴,將其放好在床上。
他怔然片刻,默然道:“想不到,躲過了鬼王,卻躲不過妖尊?!彼剡^頭,一身袈裟光頭獨耳的不聽出現在身后。
“星夜上師?!辈宦犓菩Ψ切Φ?,“或許現在該叫你,無名?”
“隨你?!?p> “沒想到吧,你尋找了近萬年的日神轉世而不得,長生出現不過五十年,卻果真應驗傳說所言,夜神分身必將尋得日神轉世。”妖尊說著走近幾步,但桃木劍驟然暴漲變大,直至不聽面門,阻止他繼續靠近。
“只是,究竟是夜神分身找到了日神轉世,還是日神轉世冥冥中遵循夜神分身而來,這六界中怕是沒有人能說的清楚?!?p> 無名凝視烈奴許久,良久,終于起身轉向不聽。
“鬼王呢?”
“已經被我強行派回鬼界鎮守魔君封印了?!?p> “讓你親自出馬,看來此次發生在人間之事,不僅是逆天命者這么簡單!”
不聽聞聲念了句“阿彌陀佛”,“人間政局混亂,原本歸天族掌控的軌跡因有熊族邑姜玩忽職守而脫離控制。天帝當年離開生死界遭遇七難大劫,近些年反噬日漸加重,天界又因魔族趁虛而入。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隱藏逆天命者再次出現的真相?!?p> “這我都知道!”無名毫無客氣的道,“然后呢?你到底想說什么?”
“站在魔族背后操控之人很聰明,先是讓你對長生生情,讓你背離你本來的使命,又讓天帝對長生另眼相看,給了寒池和敖燼可乘之機。為了讓天族晚一步發現逆天命者,寒池不惜以人類作為中介,來促使整個計劃的完成?!?p> “你什么意思?”無名望向王府的正院,長生所在的方向。
不聽嘆了口氣,“星夜,無名?此時你離自由只差一步,若你要守護之人未變,記得不要再讓自己失望。”
無名憤而出劍刺向無名,卻撲了個口。
“太歲躁動,逆天命者現世,早在千年前玄鳥出現時就已經說明了一切?!辈宦犑种械哪钪轶E然圍繞著無名周身旋轉,一時之間,蘊含著此間從未有過的靈力將他籠罩其中。
“只是無論神魔都沒能察覺到,這些不過是一個征兆,古神幻境將要現世的征兆!”不聽捻起雙手施以口訣,他口中默念梵音咒語,但每一個字句卻如醍醐灌頂般涌進長生的元靈中。
“天帝和魔君都以為古神幻境出現皆是機緣,但這卻與真正的日神轉世息息相關。無名,古神幻境即將出現。異腥童復活所愛之人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的,但在古神幻境中,或許另有轉機。這是蘇己和弱風所求,也是我讓你想清楚的原因?!?p> 無名周身都陷在陌生卻強大的靈力靈場中,唯有元靈一片清明,“當年神魔大戰你決心投靠天帝,效忠九重天,如今為何又要選擇做可能會忤逆他的事?”
不聽輕聲一笑,淡然悠遠道:“效忠?忤逆!不聽或許如此,但,諦聽永遠只為了守護一個人?!?p> “你不是風息。”
長生大白兔直指面前三人。
“風息”笑了笑,“是啊,我的確不是他?!?p> “敖燼?”
敖燼舉起雙手朝長生鼓掌道,“很聰明,長生,怎么就你一個人,我記得鬼王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鬼王不在,不知貧僧,可否領教一下敖燼門主?。俊庇迫坏摹鞍浲臃稹弊员娙松砗箜懫?。敖燼的臉上不免覆上冷意,他嘴角勾起弧度,嗤道,“也罷,兩個魔君的叛徒,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
不聽不以為然,他微微躬身算是見面禮,“這么多年未見,敖燼門主有空和小輩客套,卻連和老朋友寒暄的機會也不給?”還不等敖燼開口,他繼而將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吳喜,“嗯,借著人類的一魂二魄混雜土魔之靈,難怪可以穿過虞城設下的靈力禁制?!闭f著他指著劉駿對長生道:“小長生,你應該猜到了,對吧?”
“是,不過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長生和不聽并肩站在一起,他說,“我本來納悶為何天族竟會被魔族還要晚知道逆天命格者的出現,除了陛下的身體,魔族的禍亂和小動作以及人間軌跡脫離天界控制外,應該只剩下人類從中作梗的一個原因。”
劉駿聞言看向風息,語氣中已然是不耐,“我已經幫你得到你要的了,你給我的承諾何時兌現?”
風息冷笑,“你的死影現在還在他們的控制中,等我真的得到了他再說不遲。”
劉駿似乎意識到自己是在與虎謀皮,長生道:“勾引咒是你對吳喜和王入仕所下對吧?因為眼前之人告訴你,會有天族下凡賜福。”
劉駿冷目注視長生,不屑道:“那又如何?”
“對方給你的籌碼是皇位,代價是要你犧牲死影烈奴,而你,心安理得接受了?!?p> 長生難以想象,如果讓烈奴知道劉駿所做之事,他是否還會對自己這位以性命相護的主人甘愿犧牲自己呢?
敖燼幫助人面魔叛逃妖域,讓他們以勾引咒術帶走吳喜靈魂,將王家一家人拉入水深火熱中,進而引得下凡賜福的長生和風息為之奔走。緊接著,由人面魔出面阻撓使得長生與風息分開,隨即和潘焱和烈奴相遇。
這一切都是劉駿和敖燼的手筆,一個宋國不起眼的王子,竟有如此野心敢于魔國門主做交易??砷L生即便想通了這些,依舊不明白,明明劉駿可以親手將“逆天命者”的烈奴拱手奉上,為何要拐這么一個大彎子,就為了讓自己與他相遇?
虞城欲言又止卻被打斷的話,究竟是什么?
劉駿大笑出聲,“心安理得?你一個神仙怎么比我個凡人還天真?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安理得,自己想要什么就要自己爭取,即便付出的代價的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是,烈奴對我來說,并非尋常奴仆可比,但作為皇族中人,生下來的使命就該如飛蛾撲火般為了皇位不擇手段,我的祖輩亦然,我的兄弟們亦然。就算烈奴此刻站在我面前,他也不會質疑我的任何決定,他會真正做到你所說的,心安理得接受我為他選擇的命運!”
突然,長生身后傳來遲疑的腳步聲。
劉駿望向長生身后,臉上笑意頓覺大盛不已,“烈奴,你來了!方才的話你是否都已經聽到?”
失魂落魄的烈奴不知為何能掙破自己的咒術離開內院,竟然連無名都沒能阻止他。長生眼見他走到自己身邊,低聲朝劉駿道:“殿下。”
“烈奴,告訴你身邊的小神仙,你愿不愿意為了讓我得到皇位而奉獻你的一切?”
烈奴雙目無神,但步伐和意志卻堅定無比。
“你都聽到了?”
長生低聲問道,烈奴不答。
許久,他低聲喃喃:“愿意?!?p> 劉駿招了招手,“過來,烈奴,到我身邊來!”
“是!”
長生怒而用大白兔劍鞘阻擋烈奴的去路,但不聽卻朝他搖了搖頭。
“讓他去!”
“妖尊,可……”
烈奴緩步走到劉駿面前,劉駿蔑視的眼神狠狠的剜過長生??删驮谶@時,突然自烈奴頸間涌出一道強大的光芒,電光火石間烈奴表情驟變,他猛地退回長生身后。
那束光芒瞬間變成一道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光芒有一只手持著桃木長劍,將至將劍鋒對準風息的額頭正中。
正是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