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八爺自打出了永壽宮的門,前往乾清宮的路上,便一路都緊皺著眉頭,微顫的手指輕輕背在身后。
等到了乾清宮正殿養心殿的門口,本欲去見了陛下回話,卻被早早地等在門口的張讓攔下了。
“八爺,陛下已經歇下了,特意叫奴才在門口等著您,叫您不必著急謝恩,萬事明兒個再說,且先去歇息。”張讓打了個千兒,看著八爺面色有些蒼白,心底不免唏噓了一陣,面兒上卻依舊笑呵呵的說道。
八爺頷首表示知曉,卻并未按照張讓所說先去了偏殿歇息,而且一撩衣袍,便跪在了殿門外,什么話兒也沒說,只叩了個頭,才起身對著張讓說道:“辛苦張公公在此等候,那本王便先回偏殿了。”
張讓瞇著眼睛堆著笑意,忙哈著腰連道:“不敢當,不敢當。”
等著八爺離開了,張讓才對著已經沒了人影兒的方向嘖了兩聲,心里跟明鏡似的,知曉剛剛八爺那動作是做給他看的,不過是想借了他的口說與陛下聽罷了。
至于,他愿不愿意說。
當主子的都能拿了話兒捧你,不接著,那便是不識好歹。
“吱——”推開了門,揮退了伺候的宮人,八爺看著站起來相迎的六爺與姜鶴,只點了點頭。
“果真是他。”姜鶴冷笑一聲,與六爺交換了眼神,心中有些不滿,卻還是壓在心底,忍了怒氣繼續說道:“回回都如此被動,當真憋屈!”
偏他又說不得昭華的不是,姜鶴忍著怒氣往紫檀木椅上一坐,伸手便拿了放在高幾上的銀白點朱流霞茶盞,也不顧里頭的茶早已涼掉。
灌了半盞涼茶下肚,姜鶴才覺得自己心里的火氣兒被壓制了些,只是面兒上的神色依舊不好看。
另一旁的六爺雖說心里也是不滿,卻也沒姜鶴那般火氣大,反倒還朝著八爺揚了揚下巴說道:“快些將衣裳脫了上藥,傷口未愈便又如此折騰,也不怕化了膿。”
“八爺哪里會怕傷口化膿,”姜鶴將銀白點朱流霞茶盞重重的往高幾上一擱,便裝了滿腔陰陽,他嗤笑了聲繼續說道:“生怕有人能聞到血腥味心里不安,還特意叫人將外衣拿去熏香!”
語氣里的不滿是明打明的擺了出來,是不滿昭華的添亂,叫他們又輸了一子。
誰知這話兒一出,八爺就眉頭一皺,解衣裳的動作都頓了頓,不過片刻,八爺便舒了眉頭,若無其事的繼續解著衣裳,只說的話卻沒有那般若無其事,他道:“姜景略,她是本王的妻。”
連字帶姓的叫法從八爺嘴中說出,就叫姜鶴神色僵了僵,知曉八爺這是在警告他,到底也只是哼了聲,也沒再說出什么旁的話兒來。
八爺脫了外衣后,那露出來的里衣,卻是白中帶紅,那紅色到現在都還泛著水光,八爺抿著唇齒,將帶了血的里衣脫下,里面露出的是被血染了個通透的細布。
“傷口崩開了。”六爺小心的將還滴著血的細布,一層層從八爺肩膀處揭下,看著還在往外冒血的傷口,皺著眉說道。
沒了細布的阻擋,那血不斷的從傷口處冒出來,順著胸膛往下流,染紅了一大片肌膚。
原本還在坐著的姜鶴此時也坐不住了,順手拿了菱花高幾上的紫銅鶴頂蟠枝燭臺湊近了八爺,借著燭火的光查看著八爺傷口的深淺。
八爺的面色在燭火的映照下更是蒼白了幾分,六爺取了用沸水煮過晾干的細布擦拭著傷口處冒出的血,細布是用了一塊又一塊,這血卻怎么也止不住,眼看著面色越來越蒼白的八爺,六爺有些焦急,他說道:“不行,血止不住,本王去叫太醫來。”
六爺話音才一落,八爺便抓了他的手,將他拉了回來,低頭看著還滴著血的傷口,他說道:“不必。”
倘若請了太醫,那他所做之事便都沒了意義。
“你也不怕這血流干了!”這回別說是姜鶴了,就是六爺都被激起了火氣,一把甩開八爺的手,走到了紫檀木椅那坐下,咬牙切齒的說著話。
八爺抿著唇,看著滿地都是被血染紅的細布,鼻尖都是血腥味在縈繞,他又抬了頭看了看一臉鐵青的姜鶴,伸了手將姜鶴手里的紫銅鶴頂蟠枝燭臺接了過來。
在姜鶴與六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八爺拿著紫銅鶴頂蟠枝燭臺將那跳躍的燭火湊近了還在冒血的傷口,滴落的血接近了燭火被炙烤著的味道愈發濃郁。
八爺緊皺著眉頭,額頭上是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他咬著牙,太陽穴處的青筋都有些條條清晰可見,是疼的。
“您瘋了?”姜鶴愣在原地,也不敢上前去搶了那燭臺,生怕在搶奪之間叫八爺傷上加傷,等反應過來時就看到那被火燒的有些發黑的傷口,眉頭處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八爺抽著冷氣,將燭臺拿的離傷口遠了些,站的近的姜鶴奪過紫銅鶴頂蟠枝燭臺,一咬牙便道:“我便不該拿了燭臺來查看您的傷口!”
八爺笑了聲,微微喘著氣兒,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
反觀六爺,忙將一開始就準備好的燒酒打開,箭步上前將燒酒潑在八爺的傷口處。
聽得耳邊陣陣抽冷氣的聲,六爺冷哼一聲,手上動作卻是不慢,又取了新的細布將傷口處的血跡都清理干凈,而后仔細的上了藥,才拿了包扎傷口的細布,一圈一圈細致的纏好。
“現在知道疼了?適才見你拿火燒傷口時怎么不疼?”六爺起身丟了塊兒干凈的帕子在八爺身上,叫他自己把額頭上的冷汗擦掉。
八爺拿起被丟在身上的錦帕,將額頭的冷汗擦去,又將宮人早就備好的干凈衣物穿上,低聲道了聲謝,才說道:“她今日受了驚嚇,還是不讓她知道的好。”
“蕭遜之!”這般話一入耳,就叫好脾氣的六爺也捏了拳頭,后頭的那句“值得嗎”卻在對上八爺的眸子時,被吞入了腹中,只低低的呵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