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旅程比想象中順利，莫渺與段洛笙，木回風與沈知，兩隊人披著清晨的露珠一前一后地分開入城，隨便找一家食鋪稍事休息，補充物資，然后便往出關的南城門遞交提前備好的可以假亂真的通關文牒，便暢通無阻地踏出南唐之管轄。

　　兩個日夜后，四人跨越寂靜谷，靠近新鴻國最北端的城池——壺城。

　　壺城地處柯山西南角，因城郊山谷里的瀑布如茶壺傾水而得名。木回風牽馬入城，與街上的人群摩肩接踵，手里的韁繩多次差點被擁擠的人群擠走。

　　邊陲小鎮(zhèn)不一定非得人煙稀少，但人口通常也不會夸張到這般擁擠的地步。這實在讓木回風感到奇怪。

　　“今日是什么重大節(jié)慶的日子嗎？”她在心中猜測，但求證的目光只瞧見街邊的店鋪門面既沒張燈，也無結(jié)彩；身邊流經(jīng)的人群也談不上過節(jié)的那種輕松的喜氣洋洋的樣子，有人像終于抵達朝圣地的信仰者，眼里含著閃爍的淚光；有人雖然滿臉疲憊，但眼里卻冒著精光，像一個覓得藏寶地的尋寶者，為即將得手的寶藏倍感興奮。

　　“鐺！鐺！鐺！”一陣鐘聲自遠處傳來，木回風周遭的人群似是受到某種激勵，齊齊加快腳步，或跑或加快頻率邁開腿地向鐘聲傳來的方向行去。

　　盡管木回風的肩膀總被加速的人群撞得歪七扭八，但她沒有急著行動，而是踮起腳尖往又高又遠的前方望去，想在瞧清楚鐘聲來源處的情形再做打算。

　　只不過僅僅是一會兒的功夫，木回風前方的人群就已經(jīng)從原本尚且稱得上勻稱透氣的結(jié)構變得密密麻麻、結(jié)結(jié)實實了。她的視線被涌動的如蟻群般密集的人山人海阻隔，然而此時，她已經(jīng)來不及改換思路，上馬遠瞻了。

　　因為木回風連同她牽著的馬，一起被牢牢地嵌在了這夯實的人堆里，伸手伸腳都受限，更遑論抬腿上馬了。

　　“勞駕，讓一讓！”木回風艱難地牽著馬往路邊走去，但她本來不算輕的聲音卻在此時顯得無比細小，出聲的瞬間就沒入了周遭環(huán)境的聲潮中。

　　“各路神仙，請保佑我……”木回風依稀分辨出這是某人的祈禱聲。

　　正當木回風艱難地向路邊靠近了約摸一個神位的距離時，木回風前面的人轉(zhuǎn)頭向她怒吼：“你爺爺?shù)模〔鹊嚼献恿耍　?p>　　“不是……我。”確信自己沒踩到人的木回風臉上接了幾顆唾沫星子，反應慢半拍地為自己辯白。

　　那人眼梢一挑，翻了個白眼咄咄逼人道：“哼，牽著那么大一匹馬，誰知道是不是你的馬踩的？”

　　“不是……”木回風被噎得語塞，正當想繼續(xù)為自己辯白時，那人又重新加入狂熱的人群，勇往直前地向前沖鋒。徒留木回風與一眾后腦勺面面相覷，被對方調(diào)動起來的對抗情緒不上不下地橫亙心間，嘴里的話吐更是既無人可吐，又憋屈得不愿咽回去。

　　“要做符合時宜的事情！要做符合時宜的事情！要做符合時宜的事情！”最后，木回風通過給自己念經(jīng)，終于調(diào)理好心情、理順呼吸。

　　不過又是這一晃神的功夫，她就又被前后左右的人重新團團圍住，失去行進方向的選擇權，只能一味地順著人潮涌動的方向挪動腳步。

　　“不知道沈知、莫渺姐姐、阿笙都如何了？”百無聊賴地跟著人群移動，木回風終于想起先前被人群沖散的小伙伴們了。

　　“沈知在這里。但是沒看見莫渺姐姐和阿笙。欸，算了，還是先從人群里掙脫出去吧。”

　　被淹沒在人群中的木回風左顧右盼、伸長了脖子才找到同樣被人群裹挾了的沈知，兩人隔著人群擠眉弄眼一番，最后只得互相賞對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將目光和思緒收回眼下，積極地自救起來。

　　此時，壺城中央的主干道上人潮泛濫，在這些涌動的人頭里，都揣著不同程度的希冀，或猶猶豫豫或破釜沉舟地向前奔忙。

　　當然，在這條幾乎整齊劃一向前奔流的人河里，也有少許誤入其中的閑魚野蝦，他們迷茫，驚訝，嘗試穩(wěn)住腳步，被人群沖撞上幾次后，終于尋到些急流勇退的門道，開始在人群的分流里穿梭起來。木回風一行人便在此之列。

　　許是相互足夠了解的原因，在各自經(jīng)歷了一陣手忙腳亂的后，四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上岸”。

　　“先離開這條不知會將自己沖向何處的人流，然后再談其他。”

　　其中最先行至岸邊的是木回風，她是四人中身量最小巧的一位，能相對輕松地在人群中穿梭。

　　她牽著“烏蹄白”扯高了嗓子向左邊嚎一聲“勞駕，讓一讓”，隨即又向右邊答一聲“謝謝，謝謝”地左右開弓地從原處騰挪至人流邊緣。

　　然后，她再邁一腳，嘴角忍不住向上提起，長松一口氣地迎接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終于成功回到舒適的、不遠不近的正常距離的時刻。

　　待緩上口氣后，她又趕緊把半個身子還擋在別人路上的“烏蹄白”從人流中拽出，腿一伸腳一踏地上馬鐙，騎馬背，用眼睛尋找不知失落在何處的伙伴們。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木回風面前晃動：“小綿，這里！”

　　原來，是沈知將他的大黑馬從人群里牽出，站在烏蹄白面前與木回風打招呼。

　　“你來了！有見到成風和莫渺姐姐嗎？”木回風驚喜地和沈知對上眼神，然后又匆忙地將目光投入人海中掃尋。

　　很快，她兩頰蘋果肌一提，開心地指著人流對岸的兩人兩馬，低頭笑著對沈知說：“看！她們在那兒！”然后又興奮地踩著馬鐙從馬背上站起，兩手都松開韁繩，像只花蝴蝶一樣朝著莫渺和段洛笙的方向揮舞雙臂。

　　“喂！你小心點。”沈知被木回風的高風險動作嚇了一跳，心驚肉跳地護在下面，生怕這開心到恍惚所以的祖宗從高處跌落。

　　莫渺和段洛笙走出人群后也正放遠了目光搜尋木回風和沈知的身影，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木回風這只人河對岸的、將雙臂舞出殘影的、引人注目的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