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吧_好看的小说免费阅读_红袖添香 - 阅文集团旗下网站

首頁 科幻空間

歌堂水舞

幻世(下)

歌堂水舞 哥特式御姐 19597 2019-08-27 09:50:10

  外面的人,都喧鬧著,擁擠著,喊著:“失火了!失火了!”然而,只有她,只有她站在那里,站在烈焰映照的漆黑房間里,看著四壁上漸漸燃起的烈火,無聲的微笑著,沒有動。

  手里,拿著那把吹毛斷發(fā)的利刃:冰雪切。

  “里面有人嗎?快出來!房子要倒了!”她聽見外面有救火的人焦急的喊,然后,她笑了笑。

  已經(jīng)是第十一天了……

  少主,不會再回來了。

  “十天以后,如果我不回來,你就去找余總管,讓他給你重新安排個差使。然后——把我用過的東西,都燒了。不要被那些人的手弄臟……”那么,就全燒了罷……少主。

  在看見火焰舔上自己青色的衣襟的時候,她忽然微笑起來——其實,這樣是最好的了……不然,有時她都不敢想象,以后會怎樣。

  冰雪切輕輕敲擊著案上燃燒的古琴,青衣的女子忽然幽幽的笑了起來,低聲唱道:“謝家庭院殘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銀墻。不辨花叢那瓣香?”“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一年前夢一場?!?p>  “爹,好像幽草還在里面!”門外,二少爺少卿忽然叫了起來,畢竟是習武之人,不比一般,隱約聽見了火海中有女子的輕歌。

  他想沖進去,卻被父親一把拉?。骸皼]有人,里面沒有人了!知道嗎?”“可是……”少卿不服,抬頭,卻看見父親不容反抗的眼神,那樣凌厲,那樣兇狠的近似于猙獰!他忽然心中一涼,不再說什么。

  “這個不祥的居所,燒了也罷……”揮揮手,止住了下人們撲滅大火的努力,鼎劍閣的主人氣定神閑的吩咐,眼神里有無奈和悲憫:“少淵已經(jīng)瘋了,擅自去殺了方大俠,又殺了洛陽名醫(yī)墨十一……唉唉,這個孩子,為什么,偏偏要有那樣的??!”說起自己的大兒子,閣主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爹,大哥,大哥真的是……瘋了嗎?”少卿不敢相信的問。

  父親看了幼子一眼,冷冷反問:“他連阿繡都要無禮強占,你還認為你大哥沒有發(fā)瘋?——莫非是要我承認,我當時和少淵說的話是有效的,是嗎?”少卿臉色陣紅陣白,終于,低下了頭,不說什么:“或許……或許吧,大哥,是瘋了?!?p>  “嘩啦啦!”烈火之中,主梁終于被燒斷了,整片砸了下去,高大的重檐明堂忽然間就矮了一截。

  “快看,快看!飛仙,飛仙!”陡然間,下人們中起了騷動,此刻,所有人,都看見忽然天空中有閃電般的白光一閃,仿佛被無形的手推擠著一般,在白影所到之處,火焰居然紛紛向兩邊分開!

  眾人來不及細看,那一襲白衣已經(jīng)沒入了熊熊的火海。

  “爹……大哥!是大哥回來了嗎?”看見著匪夷所思的一幕,少卿顫聲問,語氣不知是喜是憂。

  謝家老爺?shù)哪?,忽然間變得凝重之極,如臨大敵的看著火焰。

  忽然間,他就對周圍的心腹吩咐:“快傳鼎劍閣的四位長老和兩位護法!和他們說——最后的時候到了,按計劃行事!”

  十一年來夢一場……

  自從姐姐死后,她就覺得自己一直在做一個夢……在夜里,做著永遠都不能醒來的夢。

  身邊,永遠只有尸體,血腥,還有死亡……

  唯一真實的,是那個如妖如魔般邪異的年輕男子。習慣了黑暗中視物以后,每一個夜晚,她只是看著他在做著莫名的事情。

  看著他大笑,殺人,把尸體釘上墻壁……

  看著他在月光下吟詩,長歌,起舞……

  一直到本來膽小的她都視死亡為無物。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連這個人都是虛幻的——那一晚,在看見他跪在地上痛哭的時候,第一次,她感覺到,他是真實的。

  是活著的,有血肉的,人。

  然,她知道少主沒有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停不下來而已……

  這么年來,呆在他身邊,她的內(nèi)心,都漸漸不由自主的被那樣的黑暗吸引了吧?

  她居然喜歡那樣的不見天日。

  雖然看不見他,卻知道他在黑暗的某一處,于是,就心安。

  即使在那樣的黑夜里,她總是能看見十三歲的姐姐站在角落里,悲哀而無助的看著她,面容扭曲著,卻低著頭——宛如一朵安靜開放的小白花。

  姐姐……姐姐……我不會忘記的。他現(xiàn)在,再也不能殺人了……

  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在呆呆的抬頭,看著漫天而落的燃燒的巨木的時候,她在心里長長的嘆息了一次,閉上了眼睛。

  “你想做甚么?!”陡然間,她看見頭頂?shù)牧已婧鋈簧㈤_,宛如煙火般紛紛避落在身邊,她還沒有明白過來什么,只是覺得身體一輕,等到回過神時,低頭已看見燃燒的房子已在自己的腳下。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竟然已經(jīng)縱身在半空。

  是夢嗎?是幻夢嗎?

  “誰叫你自焚的?!真是瘋了!”耳邊,忽然真真切切的聽到了那個一向只在黑夜里的聲音,帶著冷意和懊惱,然后,她的身體驀然的一沉,飛快的向下墜落。她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了身側(cè)的人——“少主?真的是你嗎?少主!”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她的聲音,居然能承載如此的喜悅。那個人,第一次,是真真實實的,近在咫尺的,并不是,黑夜里那個影子和聲音而已。

  話音沒有落,她已經(jīng)被他橫抱著,落在離火場十幾丈以外的另一個天井里。

  那些仆人驚呼著,如同鬼怪一般的看著從天而降的兩個人。

  “我回來了……”他低頭,看著她,說。

  半個月不見,少主的面色益形蒼白,默默地注視著他唯一的侍女,眼睛深處居然有近似于失控的瘋狂和黯淡,仿佛是一頭咬牙忍受著痛苦的野獸。

  看著他的雙眼,幽草覺得這那里隱藏著一把寒冰制成的劍。她不由自主地垂下頭,然而少淵卻用手托起了她的下頷。在他的手接觸到肌膚時,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zhàn),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皮膚蒼白,有如堅玉。

  她只有垂下眼皮,任由他凝視自己的臉,忽然,耳邊聽見他問:“你,在等我嗎?”幽草點了點頭,想了想,忽然又搖頭:“我……想去找你?!毕肴フ宜?,她才在火里。

  “真是瘋了?!彼车溃茄劬ι钐巺s有異樣的亮色,忽然輕笑,“看來,真是和我一起待得太久了……”臉上忽然有些熱,她想是火燒過的緣故。抬頭看他,忽然,眼光掃過,卻看見那邊熊熊的烈焰里,有個白衣的小女孩,靜靜的對著她笑,宛如一朵開在幽暗角落的白花——姐姐。

  莫名的悲傷如刀刃般狠狠地劃下,她觸電般的從他身邊退開了一步。

  謝少淵沒有沒有再看她,仿佛他的心思也轉(zhuǎn)移到了別處,他眼睛里的光芒越來越盛!

  “你先離開鼎劍閣——我去找謝青云算帳!”不知為何,他忽然直呼起父親的名諱,聲音惡狠狠的,宛如野獸。

  幽草一驚,眼色復雜的看他。

  “少主,你——”她顫聲問,然而,話音未落,謝少淵已經(jīng)不在當?shù)亍?p>  “淵兒的病越發(fā)厲害了……只怕有一天,他會六親不認?!庇浀靡粋€月前,老閣主曾在大家面前憂心忡忡的嘆息。看著從少主房間里被抬出的洛河少俠莫寧慘不忍睹的尸體,所有人都重重點頭。

  妖劍……少主那樣如妖附身的劍法和脾氣,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今日,看他說起父親的眼神,幽草意識到——那一天,恐怕終于是要來了。

  又會有人死。

  只要他一瘋狂,必定會有人死!

  “為何?”“為何要對我下毒?!”他看著父親,那個被鼎劍閣長老們簇擁著的父親,問。

  “毒?哪里有毒……可憐的孩子,你病了,需要吃藥而已。”謝家的一家之主坐在高堂上,俯視著自己的兒子,眼神溫和而無奈。

  謝家的大公子,鼎劍閣的少主,忽然大笑,猛烈的搖頭:“不,那不是藥!那是血毒!你要把我變成藥人!為什么?為什么!”老閣主看看兒子,又轉(zhuǎn)頭看看旁邊的護法和長老,嘆了口氣:“淵兒,你真的病的很厲害了……你這次出去都做了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嗎?”“我只是要你去洛陽拜訪一下方大俠,你竟然把他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阿!”

  謝青云嘆氣,搖頭,看著提劍站在一邊的大兒子,終于慈愛的嘆氣:“不過,我知道,不能怪你——你本來就是有病的,是我不好,不該讓你出門遠游。”“明明是父親你叫我殺的方天嵐——!”怒極,他大喝,陡然間有如瘋狂,手中的冰雪切揮出凌厲的弧度。

  所有長老立刻圍了上來,防住他。

  “大哥?!闭驹诟赣H身邊的二弟忍不住叫了一聲,看著他,眼光憐憫。

  “你看你……又開始糊涂了?!敝x青云目光慈祥地撫上兒子的臉:“好好控制你的情緒,放心,我會繼續(xù)治好你的病?!薄拔覜]有病!”白衣仗劍的青年,厲聲大叫。眼色卻猙獰如妖魔。

  就算是有,也是因為面前的這個人!正是父親,自小以來,就壓迫著他,令他變得神經(jīng)質(zhì)。

  藥人!是誰讓他這樣生不如死!

  “這里還有一些藥,”父親不理會他,微微笑著,從懷中拿出了一把黑色的藥丸,遞過來:“把它吃了,吃了你就會好了……”“不要!”他有如野獸一樣的叫了起來,目光兇狠的看著父親。

  “大哥……不要任性了。父親是為你好?!痹谝贿叺亩苌偾洌K于出言勸阻。

  謝少淵不作聲看著他,看著他年輕英俊的弟弟,目光在冷酷中帶了一絲譏誚。

  少卿開始被大哥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他懷疑地問:“大哥?”終于,他失去控制地對著弟弟狂笑起來——這個十九歲的,受寵的健康的弟弟,他知道什么?他知道什么!享有著作為長子才享有的一切,所有的血汗,痛苦卻要他來一個人背負!該死的!

  在無法忍受的沖動下,他忽然跳起,一劍刺向少卿的咽喉——想象著那里鮮血噴涌的景象。然,似乎早有準備,琴劍兩位大護法的招式,正好封住了他的去路。然而,劍尖吞吐的凌厲劍氣,還是劃破了少卿的臉頰。

  少卿被嚇得從椅子上跳起,連連倒退三大步??粗?,目光無奈而畏懼。

  “沒辦法了……淵兒是瘋了?!苯K于,一字一句的,坐在高臺上的父親,下了斷言:“得把他關起來,不然又要惹禍?!薄拔腋緵]有瘋!沒有!”他大笑,睥睨著那一群武林里的頭面人物,手里的冰雪切閃動寒光點點——“你們看!這是什么!這就是他給我種的血毒!你們看!”狂笑中,他撕破了肩頭的白衣,肩胛骨下,兩處潰爛的傷口赫然可見。他回過手腕,一劍削在自己的肩頭!

  血如泉水般涌出,腐爛的肉被削去,但是,在白森森的骨頭上,那黑色仍然頑固的存在著。

  “快阻止他!淵兒瘋了,要自殘!”臉色變了變,謝青云忽然沖口命令,兩大護法,四位長老,就包圍了大公子。

  “我沒有瘋!沒有!”他大笑,揮劍,銀光流轉(zhuǎn)出漫天的繁星。而他的身形如同鬼魅。

  “少主,快冷靜下來!”周圍的人急忙勸阻。

  “大哥,住手啊!你瘋了?”二弟的聲音無力而無奈。

  “淵兒,莫要再發(fā)瘋了!”父親的聲音,冷漠而嚴厲,一如既往。

  “我沒有發(fā)瘋!沒有!”他繼續(xù)大笑,揮劍而舞,毫不留情的,刺入一個個人的咽喉。

  在片刻之間,四大長老已經(jīng)分別倒了下去。

  “妖劍!妖劍!”圍觀的仆人中,忽然有人驚懼的喊。

  “少主……”他聽見了人群里,有個人輕輕的驚呼,然而,此刻的他不能顧及。

  血的味道……真好。

  他眼神亮的如同閃電,舔了舔劍上的血,揚起劍,指住了父親的咽喉,冷笑:“為什么?為什么要把我做成藥人?回答我!”謝青云仍然是不動聲色的笑著,慈祥而無奈,然而,只有細心的人,才看見他的嘴角輕輕翕動了幾下,似乎無聲的說了一句什么。

  那一瞬間,站得筆直的謝少淵如遇雷擊,猛然一震,抬頭,眼睛里似乎要滴出血來!

  “謝青云!我非殺了你不可!”他的眼神,再一次涌現(xiàn)出了濃厚的陰郁。

  那是殺人者的眼神。

  “少主……住手!你瘋了?閣主是你父親??!”人群中,那個聲音忽然顫抖而清晰的響亮起來,謝少淵終于忍不住緩緩回頭,看見站在堂外,一身青衣的年輕侍女。她看著自己,目光……居然也是同那些旁人那樣的悲憫而無奈。

  一直桀驁冷漠的眼神里,第一次有震動,似乎是不可置信的,他低聲問:“你,說什么?——你,也說,我,瘋了?”他的眼神在散落的長發(fā)下看過來,冷的如同冰雪,但里面隱隱的,卻是烈火般燃燒的痛苦和瘋狂。

  此時,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個青衣的丫鬟身上。

  “幽草,你服侍了他這么多年,你說,淵兒是不是瘋了?”忽然間,高高在上的老爺,聲音忽然飄落,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到她身上,卻砸得她身子一晃,幾乎站不住。

  幽草抬頭,避開了少主的眼睛,慢慢走過去,站到了謝青云身邊——她幽幽的說,語氣似乎是在嘆息:“老爺……該好好把他管起來了,不要再讓他殺人?!薄按笊贍敗钳偭恕!?p>  “來人,把大少爺送回房里去,好好看顧!”謝青云看著幽草,眼色里有些微的得意,吩咐。

  然后,耳邊,忽然聽見了沖天而起的大笑,凄厲瘋狂,有如海嘯狂風,入耳驚心!

  “很好,很好!”謝少淵仰頭長嘯,狂笑,“——你們才瘋了!你們才是一群瘋子!”忽然間,他目光閃電般落在青衣少女的身上,似笑非笑的:“好好好——我就算是瘋了!那又如何!今天,我非要殺了謝青云這個老狐貍!”他身形一動,整個人宛如出鞘的利劍,直奔堂上的謝閣主而去!

  劍出,寒芒一片。

  冰雪切,宛如流進萬載光陰,終化虛影。

  謝少淵的手中仿佛已經(jīng)沒有劍,只有一道虛影掠向老閣主的咽喉。虛影的背后,他一襲白衣飄零如霜天孤鶴。無論劍,還是人,都在有無之間。

  那是必殺的一擊。

  鼎劍閣中,連琴劍兩大護法也只能擋他一步而已!

  妖異的劍光,直射咽喉。

  然而,卻在瞬間化為靜止——硬生生的,停住。

  停在青衣少女光潔的額頭上。距離三分。

  吞吐的劍氣因為被瞬間猛烈的收回,而撞向了出招者自身,連妖鬼一般的大公子,都不由身子微微一晃。

  “快!”拉過幽草擋在身前,謝青云對左右一聲斷喝。

  在同時,背后的兩大護法同時出手,各自全力出劍!

  仿佛是演練過了無數(shù)次,琴劍兩人的配合妙到了豪巔,就在那妖鬼般的劍停滯的片刻,“唰唰”兩聲,兩柄細長的劍,已經(jīng)從他的左右肩胛骨下刺入,鎖骨下穿出!

  劍妖公子,就被釘在了空中。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左右肩胛骨的傷處,竟然是他的命門。而他的父親居然知道。

  “大哥……大哥。”看著他那一瞬間痛苦的表情,少卿不由自主的脫口驚呼。

  謝青云仍然坐在那里,隔著蒼白著臉的幽草,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微微笑著,甚至還嘆了口氣,慈愛的說:“可鬧夠了罷?來人,把大少爺送回房里去,好好看顧!”“衣冠禽獸!瘋子!”少淵的眼色如同瘋狂,手中的劍欲要舉起,然而背后護法只是把貫穿他右肩的劍一絞,他手中忽然毫無力氣,“?!钡囊宦?,冰雪切掉落在地上。

  周圍的家臣屬下一擁而上,反剪住了他的手,生怕這個魔鬼般的人在逃脫。

  “少主!”看著滿身鮮血的他那樣桀驁不甘心的眼神,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從青衣侍女的臉上如斷線珍珠的滾落,她撲上去,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形,哽咽著。

  “小心!”周圍的人齊齊驚呼,幽草只覺得耳邊一陣劇痛,訝然抬頭,看見的卻是如妖如鬼般可怖的眼睛,那里面,幽暗而猛烈的火光,仿佛在地獄里燃燒!

  她被人拉開,捂著左耳,驚懼交集的看著他。

  “呸。”冷笑著,將咬下的一塊血肉吐在地上,他抬起眼睛,看她,輕蔑而冰冷。

  然,盡管這樣,方才,他還是停住了到她額頭的劍。

  桀驁而冷漠的,他看著面前的所有人,然后,帶著滿襟鮮血,頭也不回的走開。

  “唉唉……真是家門不幸,上輩子造了什么孽??!”仍然帶著憐憫和苦惱,謝家的主人看著自己發(fā)狂的兒子,搖了搖頭。

  然后,關切的回頭,看著仿佛失去了魂魄的青衣丫鬟,溫和的問:“怎么?快叫大夫來!你今天做的很好,不虧了我這么多年讓你呆在淵兒身邊的用心——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所有的下人,都羨慕的看著她,然而,她卻沒有說話。

  她的神色,一直是癡癡的,忽然問:“以后,少主不會亂殺人了吧?他不會再殺人了吧?”她一直一直的看著堂中那個角落,仿佛看見了什么。幽幽的問。

  閣主的神色也有些異樣,眉頭皺了皺,但還是耐心的回答:“是的,以后我會好好的看管好淵兒……就算看他發(fā)病受苦,也絕對不會讓他再殺人胡鬧了!”“那么,就好了……”幽草終于微微的笑了,揚起頭,忽然說——“我想以后繼續(xù)服侍少主……請閣主恩準?!笨粗蠣斢行╆幊恋哪樕?,她卻絲毫不懼,反而對著那個角落里笑了笑……那里,她終于看見那個安靜的,如同一朵小白花那樣的女子緩緩抬起了頭,微微對她笑。

  姐姐……你安心了嗎?

  ……

  “聽說幽草那個丫頭,老爺給她什么賞賜都不要,卻居然還要求去雪獄里服侍大公子!”“真是膽子大……那個妖怪一樣的大公子據(jù)說想吃了她呢!”“是阿是阿,那一天,真真嚇殺我了……”“看來,是跟了大公子太久,幽草那個丫頭也有些瘋了。”手里提著食盒,走過長長的廊道,隱約聽見那些侍女們的議論。

  她只是低頭,默默走過。

  耳上的傷口已經(jīng)痊愈的差不多了,然而,每次一想起當天他最后看她的眼神,心就仿佛被再一次血淋淋的剖開。

  少主被關在這個雪獄里——那個陰冷幽閉的地下密室。

  三面是玄武巖的墻壁,一面,厚重的鐵門隔開了外面的一切,只留下一個不足一尺見方的小窗,可以探查,門下一個狹長的縫隙,卻是送飯的抽屜。

  謝老閣主對武林所有人保證,他的兒子被好好的看管在一個蒼蠅都飛不出的地方,以后,再也不會出來為禍武林……

  因為我兒子瘋了,所以,他做的什么和鼎劍閣一點關系都沒有……以后,我保證,犬子再也不會出去胡鬧了。

  帶著一些無奈和苦痛,老閣主對那些上門論理的武林頭面人物解釋,然后,帶那些人,去參觀那個被囚禁在密室鐵門里的兒子。

  在那些人從小窗里面窺視的時候,里面那個人便狂躁的站起,大笑,拼命撕扯著那些貫穿在自己身體里的鐵鐐。

  “原來,真的是一個瘋子啊……”那些人,在看過被嚴密關押起來的鼎劍閣大公子以后,都有些茫然若失的嘆氣——既然是一個瘋子,那么,那些仇,也是報不得的了。

  從那個小窗里看進去,陰沉的光線下,她看見有沉重的鐵鐐鎖住了他的雙手雙腳,而另外還有兩根,穿透了他左右鎖骨,把他活生生的釘在了方圓三尺之內(nèi)。只要稍微使力,便痛苦不堪。

  在鐵鐐穿過的地方,他傷口已經(jīng)全部潰爛,即使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膿水的氣味充盈在整個地牢中,無法掩飾。

  他再也不愿意和她說話,也不進任何飲食。

  幽草去求老爺找一個大夫來給少主治傷,老爺卻淡淡的笑著,說:“淵兒簡直是個妖怪啊。那么一點傷,怎么死的了?你也不用太費心,這個兒子,我就當沒有了……”她在一邊低著頭,咬著嘴角,輕聲說:“老爺,少主不怕死,可是——他是個有潔癖的人!這樣比殺了他還痛苦?。 比欢?,老爺已經(jīng)轉(zhuǎn)頭和總管笑語去了。

  ——老爺當然應該高興,因為方天嵐死后,今年武林盟主的位置,十有八九是該鼎劍閣的主人來當了。

  看著當父親的那樣的淡漠,對比起以前他的慈愛,幽草終于隱隱知道,閣主是在故意折辱這個桀驁的兒子……

  老閣主……真是狠心啊。雖然不能放任自己的兒子亂殺人,但是畢竟是自己的骨肉,難道關起來以后,連死活都不管了嗎?

  她是一個下人而已……又能如何。

  何況,將少主幽禁起來,至少,不會再由他殺人了。這是好事——所以,我做的對。

  她一遍遍的對自己這樣說。

  昨夜是滿月,按以往的慣例,他是要殺人的——然而,他卻被鎖在了石壁上!一整夜,他掙扎厲呼的聲音讓她聽得夜不能寐。

  她在中夜坐起,在那道厚厚的鐵門外痛哭,拼命拍打著,叫著里面的人,然而,那瘋了一樣的人沒有回答。只是在里面狂歌,聲音到后來已經(jīng)辨不出是哭是笑。

  如果實在非要殺人的話……如果不殺人少主就會死的話——那么,還不如殺了我吧。

  但是……這并不是她一個人死就能夠解決的。他以后還是要殺人的……

  少主,已經(jīng)是一個飲血的魔鬼了。

  “少主,用膳了。”然而,鐵門里面的人還是如同以往一般,沒有出聲。

  她踮起腳,從窗口看過去,只見幽暗的光線里,他帶著鐐銬,靠著冰冷的巖石墻壁,看著房間的角落,不知想什么,卻微微皺眉,只覺眉間的皺痕有如刀刻。

  他瘦的越發(fā)厲害了,雙頰深深的陷了下去。整日整日的不動,偶爾站起來,卻是狂躁的扯動鎖住全身的鐵鐐。然而,因為穿過了肩胛骨,讓他的雙手卻使不出半點力。手還沒舉過肩頭便頹然落下,于是,一邊大笑著撕扯肩背的肌肉,一邊猛烈的咳嗽起來。

  “少主,吃點東西吧?!彼龘嶂涞蔫F門,輕聲勸告。一句話未落,卻看見他猛然抓起門底下送進去的飯菜,大笑著,狠狠對著她砸了過來。

  幽草下意識的躲避,碗筷卻在扔出不到三尺后掉到了地上——以他目前的力氣,居然已經(jīng)連扔一個碗都作不到!看著落到地上的碗,連他自己都怔了一下,然后,再次仰頭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咳嗽,忽然整個人彎下了腰去縮成一團。

  “少主!你怎么了?很難受嗎?!”抓著小窗的邊緣,她帶著哭音喊,“不要笑了,少主!求求你不要那樣笑了!……我知道你沒有瘋!求求你……”劇烈的咳嗽和狂笑都在一剎間停止,那一刻的密室,忽然空曠的有些可怕。

  “哈哈哈哈……你現(xiàn)在卻說我沒瘋?”片刻的沉默后,那個人再度笑了起來,但是笑聲卻是極度的憤怒和蕭瑟,然后,他緩緩回頭,看著窗口里侍女含淚的臉,目光清醒冷漠的如同冰雪:“為什么?幽草?”

  她看著那個光線黯淡的密室,那個角落里,緩緩又浮現(xiàn)出了那個白菊花般安靜的小女孩,低著頭,披散的頭發(fā)遮住了臉,有些羞澀的站在那里。

  姐姐……綠衣侍女溫柔的眼睛里,忽然也有利劍一般的亮光!

  “因為,少主你殺了我姐姐……你殺了我姐姐!”“你不要那樣看我!你當然記不得了!”“你每月都要殺人,發(fā)起狂來六親不認,二十年來殺了多少人,你只怕早忘了吧?”“可是……我只有一個姐姐啊!”她的眼睛里流下淚來,黑暗中那個人也怔怔的看著她,目光里的鋒芒,緩緩的黯淡下去:“幽草……”他忽然嘆息一般的低聲說了一句。

  “姐姐那個時候才十三歲,來服侍少主,來的當天晚上就被你殺了!”“老閣主讓我們進去收尸……我進去,進到那個黑洞洞的房間里,忽然碰到了滿手的血——是姐姐!姐姐被掛在了墻壁上!喉嚨里釘著一把劍……”“她的臉色,扭曲的那樣可怕——”“那個少主一定不是人!一定是瘋子!十一歲的時候,我就那么想?!薄昂髞?,老閣主指派阿繡來做你新的侍女,阿繡怕的要死,于是,我對老閣主說,讓我去吧……阿繡她比我還小?!薄皡s沒有想到,一直能在你身邊,活那么多年……”

  那個人終于垂下了眼,那一刻,他是前所未有的安靜和沉默。

  “或許——我真的是瘋了?”黑暗中,他忽然自語。

  “少主沒有瘋……少主只是病了?!庇牟莸穆曇暨煅势饋?,“那一夜,我聽見老爺和你說的話,才知道你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看到你發(fā)病時候的那個樣子,就忽然明白其實少主也吃了很多苦……”“本來覺得少主你是該死的……但是,生這樣的病,也不是你的罪過??!”“可無論如何,不能再任由少主殺人了……不能再有人死了!”“所以……我才對大家說,你瘋了?!薄斑@樣,老閣主終于會狠下心來,不放任你殺人了……”“少主,幽草只是希望你以后都不要殺人而已……老閣主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的病,他一定會找人治好的。幽草……無論如何,會在這里陪你?!奔澎o的房間里,她的聲音宛如清泉一般滑落,柔和而堅定。

  “哈,哈哈……”低著頭,沉默的謝少淵忽然又笑了起來,聲音再度有抑止不住的瘋狂。

  “少主?少主!”有些驚慌擔憂的,她呼喚。

  “——誰說謝青云那個混蛋是我父親?!他根本不是我父親!我根本不是他兒子!”仰頭大笑,鼎劍閣的少主眼睛里有火在燃燒,回頭,惡狠狠的盯著幽草,問:“有哪個父親,會自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血毒?有哪個父親忍心讓自己的兒子成為藥人?!”“我根本不是他兒子,根本不是!”“那一天我問他為什么對我下血毒,那個老狐貍笑著,用傳音入密對我說:-你不過是路邊揀來的棄嬰而已!根骨那么好,不做藥人豈不是可惜了?哈哈!少卿才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的一切,包括你用血肉換來的,將來都是他的!-”“但是表面上,那個衣冠禽獸,卻看著我,對大家說:-可憐的孩子,你病了,需要吃藥而已。吃了藥,你就沒事了……-”“我要殺了他!我知道他是故意在激我動手,可是我真的要殺了他!”“哪怕別人都認為我真的是殺父的瘋子!”“哈哈哈哈!”

  他大笑,笑得再度劇烈的咳嗽起來,彎下了腰。肩頭的鐵索不停的晃動著,有模糊的血肉和膿液,從那里不停的滲出。

  “……”一時間,她竟然無言以對。

  一直,心里也都有些奇怪:為什么明明是自己命令少主去殺的方天嵐,老閣主卻在眾人面前一口否認。而且,雖然平日對于少主是那樣的慈愛,可是卻不允許二公子接近少主——“少卿,你大哥和你不是同一種人!別惹他!”似乎,一直以來,老閣主都是處心積慮的對外營造著一種印象——他的大兒子,是一個瘋子……老閣主不引為恥,有意無意的,一次次的在大家面前那么說。

  自從將少主囚禁在雪獄以后,他更幾乎已經(jīng)把這個兒子當成了囚犯。

  幽草的臉色蒼白如雪,恍惚中,忽然看見暗室的角落里,那個白衣女孩虛幻的影子漸漸抬頭,對著她笑了——咽喉里插著劍,那樣的笑容卻是悲涼而諷刺的。

  姐姐?

  我錯了嗎?我真的大錯特錯了嗎?

  該死的,是老閣主,是嗎?是他殺了所有人,包括他“兒子”在內(nèi)!

  “當然,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反正我只是一個瘋子!”他微微冷笑著,說,眉間的皺紋有如刀刻,復又低下頭去,猛烈的咳嗽。

  “我相信你。”她有些恍惚,喃喃說,身子晃了一下,只覺毫無力氣,只好將身子靠在了鐵門上:“可是……如今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哈哈?!蹦樕┌?,她忽然低頭莫名的笑了起來……原來,所做的一切,都逃不開那個翻手為云覆手雨的計算?這么多年來,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掙扎,都是無用的嗎?

  第一次,連她都有壓抑不住的想大笑的悲涼和憤慨……原來,長歌,是可以當哭的。

  “不必如此,幽草……只要有一個人相信,我就不會瘋?!焙诎抵?,那個人忽然說。

  抓著小窗口上的鐵柵欄,她低頭痛哭起來。

  那一日以后,他終于肯勉強進一些飲食,然而,卻從此極度的安靜下去,不再狂躁不安,甚至連血毒發(fā)作的時候,都極力忍著不發(fā)出聲音來。

  然而,他的人一天天憔悴下去,眼睛里本來妖鬼一般的亮色,也漸漸黯淡。

  秋天來了,冬天來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今天是元宵了嗎?”看著食盒里的湯團,少主忽然低低問了一句,嘴角有莫名的笑意,抬頭看著窗口里的幽草。幽草忽然發(fā)現(xiàn),他鬢上居然有淡淡的霜華!她驀然又有想哭的沖動,但只是點點頭。

  “外面一整天都好吵……閣里有什么事情?”他問。

  遲疑了許久,青衣侍女終于低頭,輕輕回答:“今天……是二公子,和阮姑娘的大喜的日子。外頭,來了好多賓客。”里面的人許久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幽草忍不住說了一句:“少主不用難過,阿繡她其實——”“那只是個玩笑。”他忽然站起,肩頭的鐵鐐驀然滑落,扯的他皺了皺眉頭,然而,他的神色卻是冷漠而無謂的,淡淡道,“只不過,當時看不得少卿和她那樣的笑容而已……看來,我是有病的……我看不得別人那樣的笑。”“我知道阿繡是你的手帕交,我也只是嚇嚇少卿而已。何況……她那樣的女子,怎能配在我身邊活下去?!彼仡^,靜靜看著外面那張蒼白的臉,忽然笑了笑,說:“你瘦了很多,幽草。”

  “草兒?真是好久沒見你了呢!”錦繡燦爛的蘭劍室里,正在打點著嫁前奩籠的紅衣少女驚喜的直起了身子,跑上去抓住了自幼相熟的姊妹的手,燦爛的笑靨如花朵一樣的盛開。

  自從十一歲那年,幽草自告奮勇的代替她去服侍大公子以來,她一直都把這個青衣的同伴視為救命恩人,情同姊妹。

  幽草眼色飄忽的看她,忽然笑了笑,淡淡道:“阿繡,如今你是快要當二少奶奶的人了……以后,不要和我們這些下人如此隨便,會在夫家失了自己的身份。”阿繡的笑容更幸福,燦爛的如同陽光:“放心,少卿他從來沒有因為這個而嫌棄我……真是我的好命了……”她看著好友日益蒼白的臉色,憂心忡忡:“聽說,你還是跟著大公子少淵?——那個瘋子,有什么值得你這樣?”想起那一日在郊外他對于自己的侮辱,阿繡溫柔的臉色就變得鐵青,恨恨道:“幸虧是他瘋了!否則,豈不是要逼著我做那個家伙的侍妾?”“他沒有瘋?!焙鋈?,青衣的女子淡淡說,然后,重復了一遍,“少主沒有瘋?!痹尞惖目粗牟?,阿繡忽然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看你……那么認真的說笑話——那一天,是誰親口說少主瘋了來著?唉唉,我說你啊……真的是跟著那個人太久了,小心也會瘋掉哦?!彪m然是說笑,看著憔悴不堪的好友,阿繡容光煥發(fā)的臉上也有憐惜之意,嘆道:“草兒,不要再犯傻了,你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樣子了——不如,我出閣以后,求老爺恩準,把你帶過蘭劍室,都是好姊妹,以后也可以相互照顧著?!薄鞍⒗C,你說笑了。那樣的福氣,幽草享不起?!庇牟轁瓭囊恍?,看著她那樣幸福的神色,眼睛里居然有潮濕的感覺——仿佛是有什么陰暗的東西再侵蝕著她的心,讓她內(nèi)心,居然有一種狠狠抬手,把那些幸福打的粉碎的感覺!

  終于明白少主當時的心情……瘋了??峙?,她現(xiàn)在這樣的心情,也是快瘋了。

  許久,她的眼光落在蘭劍室壁上掛著的一把銀色長劍上,略微怔了一下:“冰雪切?”她忍不住脫口說了一句。

  “嗯,是啊……是大公子以前的佩劍。”也看著那把劍,阿繡的眉頭皺了起來,有些嫌惡又有些無奈,“現(xiàn)在老爺給了少卿了——其實,有什么好?沾了那個瘋子的手,讓人看著都心驚肉跳?!碑吘故菍⒁錾倌棠痰娜肆?,雖然沒有想到什么,但是已經(jīng)有意無意的忽略起身邊好友的感受了——“哦,要回去給少主送飯了。我先走了?!毙睦镉质且煌?,怕眼睛里的陰暗會流露出來,她連忙回身告退。

  “哎,草兒,你找我有什么事,還沒說呢!”身后,阿繡的聲音傳來,她卻頭也不回:“沒什么,只是來恭喜你出閣而已。阿繡。”

  不用說了……本來,是想求這個幼年的好友幫忙,看看能不能勸說老爺開恩,派一個大夫來,替少主看看越來越嚴重的病——他的神色越發(fā)黯淡了,日夜咳個不停,肩上的傷口腐爛的氣味讓人毛骨悚然。

  如果不請醫(yī)生來,他會死的……他會死在那里的!

  然而,看著阿繡幸福的神色,聽著她語氣中對于瘋子的鄙薄,她終于什么都沒說。

  沒有人……沒有人可以幫她了。

  所有的人,都瘋了……都瘋了!

  “方老夫人,你也未必太過于逼人吧?怎么說少淵都是我兒子,在下已經(jīng)將他監(jiān)禁,他此生再也難脫牢籠,難道要我殺了他你才肯罷休不成?”“謝閣主,令郎已經(jīng)瘋了!現(xiàn)時雖然暫時給你關了起來,難保有一天不會出來為害武林。連我兒天嵐都不是他對手,到時,誰能夠制住他?而且……天嵐就這么被一個瘋子莫名其妙的殺了不成?!無論如何,我們方家不會罷休的!”“方老夫人,今天請你來是因為卿兒的大好日子,你竟是來尋仇的不是?那么多武林元老都被我邀來了,等會就請他們來評這個理——!”“哈哈……謝閣主,你的心思,我那還有不知道的。今日,不僅僅是要替兒子成親罷?請了那么多元老來,也是想趁機試探一下大家的反應,籠絡人心,以便讓你可以當上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吧?”“…………方老夫人果然睿智?!薄懊魅瞬徽f暗話,雖然令郎是瘋了,武林道義奈瘋子不得,謝閣主,但若是你不讓他給天嵐抵命,方家第一個反對閣下就任!洛陽方家雖然不才,但是這點影響還是有的。”“兒子雖然是兒子,但是瘋了的話,也不必留了罷?——武林盟主之位和瘋癲的兒子,孰輕孰重,謝閣主一代梟雄,自己心里明白。”“老夫人莫走……容我想想!”終于,沉吟一番后,里面那個平日慈祥的聲音,幾乎是惡狠狠的道,“既然這樣……少不得,是大義滅親了。今晚,會給老夫人一個交代?!?p>  問鼎閣里的對話,終于結束了。

  然而,站在窗外的她卻全身僵硬,半晌不能動彈……從蘭劍室出來,橫了一條心,她決定孤注一擲的去哀求老閣主,然而,卻在問鼎閣窗外聽見了這樣的對話。

  驚惶的后退,然而一回頭就看見老爺已經(jīng)站在了面前,看著蒼白的臉,那樣溫和的笑著,微微點著頭,嘆息:“也真是難得,少淵居然碰上了你這樣一個侍女……他也該瞑目了。”然后,她的咽喉忽然被扣住,意識在瞬間模糊。

  “算了……現(xiàn)下殺了你,下午不見你去雪獄,少淵難免會起疑心,雖然不見得能怎樣反抗——倒不方便晚上去下手了?!焙鋈?,瀕死的她又聽見老閣主喃喃自語,然后,下頷被重重的捏開,苦澀的藥汁灌了進來,流入咽喉。

  “這是紫心蠱……你也知道它的厲害?!庇昧Ρ犻_眼睛,卻正看見老閣主微笑的威脅,看著她,說,“你一向是個聰明的丫頭,知道該怎么做。你只要乖乖的過了今天晚上,等我處置了少淵,明日就給你解藥。”“不然,蠱毒發(fā)作,可足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著老爺揚長而去,那得意的目光,仿佛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無一能逃脫。

  心口已經(jīng)有隱隱的痛,她知道,那是毒蟲已經(jīng)在血液里繁殖了。

  掙扎著,扶著廊道的闌干站起,她撫摩著咽喉方才被卡住的地方,用力喘息。

  絕望而無助,終于把她擊倒。

  她撫摩著咽喉,終于無聲的痛哭起來……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

  “哎呀……草兒,你怎么了?摔到了嗎?”絕望中,耳邊忽然聽見了殷切的話語——那樣明快無憂的語氣,內(nèi)底里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幸?!前⒗C,那個幸福的阿繡。

  將要成為二少奶奶的阿繡。將來要成為鼎劍閣女主人的阿繡。

  她剛從蘭劍室出來,看見好友正從地上站起,不由得關切的跑了過來,扶著她,進自己的房間休息。裝飾的華麗非凡的房間,貼著喜字,描龍紋鳳。

  今夜要出嫁的新娘。幸福的女子。

  “我去給你找點跌打藥……”支開了喜娘,阿繡自顧自的和好友無拘無束的說笑,轉(zhuǎn)過了頭去——今夜,二公子要成親了,而少主卻要死嗎?!

  不知為何,眼睛游移著,最后竟然落在壁上那把熟悉的冰雪切上——“草兒你看看,這個藥行不——”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子,高高興興的拿著翻出來的藥瓶回頭,耳邊卻聽見“錚”的一聲清音,那把截冰斷雪的利劍已經(jīng)架在了她頸上!

  “草兒你做什么?你瘋了嗎?!”被好友眼睛里奇異的光芒嚇住,新娘顫聲問。

  “不要亂動,不要亂動!不然我殺了你!阿繡。”幽草的臉,蒼白如死,眼睛里有類似于瘋狂的光芒,聲音顫抖著,手也微微發(fā)抖,利刃再阿繡雪白的脖子上蹭出一道血痕來。

  喜娘們聞聲進來,看見這一幕,無不驚聲尖叫。

  拉著阿繡,幽草退到了墻角,冷靜之極的道:“去和老爺說,要他立刻帶我去放少主出來!——不然我殺了二少奶奶!快去!

  平靜的鼎劍閣里陡然沸騰了起來,大批的家臣和下屬,仿佛從不知哪里的地下冒出一般,匆匆而來,布滿了充滿喜慶氣氛的閣內(nèi)。連諸位從中原各地趕來“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那個叫幽草的丫鬟吧?對對,就是服侍瘋了的大公子的——據(jù)說,她今天忽然也發(fā)瘋了,劫持了二少奶奶!”

  “老天……阿繡,本來還是她的手帕交啊!”

  “所以說,她是瘋了?!?p>  “是啊……我看八成是她本來跟著大少爺,就是窺探鼎劍閣女主人的位置——現(xiàn)在大少爺瘋了她如意算盤落了空,才喪心病狂的嫉妒起要出閣的阿繡!”

  “就是就是!昔日的朋友忽然成了少奶奶,她自己還是個丫頭,那還不氣死她了?!?p>  “唉唉……說起來,以前那個丫頭,還是個安靜乖巧的人呢?!?p>  “看來,是跟了大公子那么久,她也瘋了?!?p>  幾個閣里的侍女,慌亂的聚在一起,在變亂來臨的時候,仍然不忘在一起嚼舌根。

  “快,閣主吩咐,將邀月樓包圍起來!不要讓那兩個人逃出去了!”

  忽然,又有一群鼎劍閣下屬的江湖人士沖了過來,侍女們連忙退避,看著那些殺氣騰騰的武林人馬沖了過去,猶自心驚——“哎呀,老閣主還是放了大公子出來了?”

  “那當然了……畢竟二少奶奶在人家手里啊!今天又是成親的日子,在天下英雄面前,老爺如果不顧兒媳婦死活,那也說不過去。先把人換回來再說別的啊。”

  “而且,就算放他出來了,閣里那么多人,又來了這么多武林高手,難道還攔不住一個瘋了的大公子?”

  “邀月樓……邀月樓。他還真是會挑地方阿——那里的底樓,供奉著謝家祖宗的牌位吧?這一來,老爺又要投鼠忌器了?!?p>  “所以說,瘋子也有瘋子的聰明呢。”

  “唰!”

  凜冽的劍氣逼得所有人都不禁倒退了半步!

  雪亮的劍光一閃,地上的青石被一劍劃為兩半——“敢越此線一步者死!”

  面對著熊熊的火把和大群的武林人,白衣披發(fā)的年輕公子,恍如妖鬼一般的提劍而立,目光烈烈如火,然而表情冷漠如冰,看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冷。

  腳步,是不知不覺停住的,在那條線凄厲的弧線面前。

  面對著傳說中的劍妖公子,鼎劍閣少主,即使是武林成名人物,每個人都遲疑了——生怕這一步跨過,便是生死殊途!

  而白衣的謝家大公子少淵,就這樣冷冷看了眾人,看了父親一眼,對身邊青衣的侍女道:“幽草,我們進去?!?p>  “閣主,怎么辦?”琴劍兩位護法,有些為難的看著主人。

  看了看周圍的人,謝青云的臉上有痛心疾首的表情,搖頭,嘆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啊!——淵兒一發(fā)瘋,會變成這樣。本來今天是卿兒的大好日子,結果……”

  他重重嘆息,最后抱歉似的對眾人道:“大家也不用擔心,這件事是謝家的事,老夫自然會處理好……唉唉。只是,淵兒武功太高,如果生擒,恐怕幾乎反而要被他所殺?!绻闆r危機,少不得,老夫是要大義滅親了。”

  “謝閣主說得對,壯士斷腕,只是痛在一時。如果將來令公子又逃到江湖上,不知道會濫殺多少無辜!我家天嵐也不是泛泛之輩,依然不是這個瘋子的對手,其他可想!”

  大聲贊同的,是洛陽方家的老夫人。

  兩位武林首領人物已經(jīng)點頭,周圍應和的人便多了起來,一時間,大部分人已經(jīng)達成了一個共識:即哪怕殺掉謝家少主,也不讓這個瘋子逃脫!

  “各位,這個邀月樓里沒有食物飲水,我看他有傷在身,也堅持不了多久——我們不如避其鋒芒,將其困在里面幾日,待他病弱之際再一舉攻入,如何?”

  雖然里面是自己的兒子,作為“父親”的計算,卻一樣冷酷無情。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p>  在人群后面,忽然有佛號低低傳來。

  “少林空性大師?”陡然間,一直鎮(zhèn)定的鼎劍閣主人,臉色也變了。

  邀月樓的第四層。

  也許怕外面的人知道里面的動靜,他沒有點燈。

  黑暗里,幽草侍立在一邊,聽到沉香木浴桶中時斷時續(xù)的水聲。

  少主是個有潔癖的人……在這樣大敵環(huán)顧的險惡中,首先想到的,還是沐浴更衣。

  今天是元宵節(jié),滿月如鏡,光華燦爛。

  天上的光輝映著地上的燈光。

  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人約黃昏。在兩條街以外的集市上,人山人海,正興高采烈地觀賞著花燈,燃放著焰火……

  “幽草。”

  在她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時候,忽然聽見“嘩啦”的水聲,似乎是少主已經(jīng)沐浴完畢,從水中站起,喚她。她連忙抖開寢衣,從背后給他披上。

  他的肌膚潮濕而冰冷,肩背處,因為被穿過鐵鏈的緣故,潰爛的不成樣子,觸目驚心。她咬了咬牙,撕下衣襟,為他包扎肩上的傷。

  “真是沒想到……你也會做這么瘋的事情?!?p>  站在黑暗里的人,忽然低低笑了,說,聲音里帶著微微的暖意和奇異的笑意,忽然,有些落寞的說,“其實,你大可不必管我的。沒人當你是瘋子?!?p>  “少主,不要這樣說——是我害了你?!碧嫠麖募珙^披上衣服,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黑暗中,那個人猛然回身,用力抱住了她。

  他的懷抱冰冷而潮濕,然而,仿佛卻是一個讓人墜落其中就不愿意醒來的噩夢。

  “不要叫我少主!叫我少淵!”

  耳邊,聽見他說。

  她全身都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夢還是真,許久,才輕輕應了一聲:“少……少淵?”

  “幽草。”那個聲音微笑著,抱緊了她,低下頭,埋首于她發(fā)間,聞著隱約的白梅香氣,許久許久,輕輕道:“如今,在這個世上,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別的人,他們都是想把我們逼瘋!他們才是一群瘋子!”

  她忽然微微笑了,帶著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欣悅,伸出手,抱住了這個黑暗中的影子和聲音——既然如此,那么,就一起在黑夜里沉淪吧。

  黑夜里,邀月樓的角落里,那個恍惚浮現(xiàn)的白衣女孩又對著她笑,她卻第一次對著那個小女孩笑了:姐姐,原諒我愛上了這個人……

  她想要微笑,然而,心口忽然有撕裂般的劇痛!在沒有反應過來以前,她已經(jīng)叫出了聲,捂住心口在他懷里彎下了腰。

  忽然記起了什么,幽草的臉色忽然雪白。

  “你怎么了?”抱住她,他急切的問。

  她無語。

  “哈哈……淵兒,有聽過‘紫心蠱’嗎?”樓下,那個慈愛的長者聲音緩緩傳來,一字一字,清晰入耳,“你如過不想身邊這個丫頭死的話,就給我放下劍,乖乖回到雪獄里去!”

  “不然,我會讓你親眼看著她死的有多慘!”

  幽草覺得抱著她的那雙手忽然僵硬,她連忙抬頭,努力微笑:“不要相信那個老狐貍的話!……哪里有什么紫心蠱,完全是捏造來騙你的。少淵,不要上他的當!”

  “如果再被關到那里去你會死的!——你也知道那老家伙,有多狡猾?!?p>  “是嗎?……”有些遲疑的,他皺了皺眉,看向她。

  她看著他蒼白清俊的臉,微微皺著的眉頭,忽然忍不住抬手,輕輕展開他眉間的皺痕,嘆氣:“不要總是皺眉頭,要多笑笑才是……你看,皺痕都那么深了?!?p>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那樣的話,所以,那一剎間,他居然楞在了那里。

  “來,我們出去看煙花吧!”看著他發(fā)怔,幽草忽然笑了起來,拉住他的手,走了出去,到外面的廊上。她的手冰冷,冷的和他一樣。

  不遠處的集市,游人如織,喧鬧聲盈耳,紅男綠女,雙雙對對。

  那些擺在街市當中的煙花一個個爆開。人群在焰火周圍形成一個包圍圈,一個個抬頭仰望著輝煌燦爛的夜空,爆發(fā)出陣陣快樂的歡呼。

  “你看你看!”仿佛受了感染,青衣女孩突然歡躍的叫了起來,揚起頭,故意不去看樓下包圍的鐵桶也似的武林人士,拉起他的手看向天上。

  邀月樓離煙火很近,仰頭看時,這些美麗的花朵從天空的某一點散開,朝他們籠罩下來,就像是一場奇異的流星雨。

  焰火在他們身邊爆炸,伴隨著從天空飄落下來的灰燼,像一片片飄忽的雪花。

  雪是死去的雨,而這灰燼……則是煙花的尸體吧?

  “抱緊我,少淵。”在繽紛的光與影中,她忽然顫抖著將身子偎進了他懷里,彷佛怕冷似的央求。他心下一顫,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忽然,低頭吻住了她冰冷的唇。

  樓下,監(jiān)視著的人中一陣不安。

  “真的是瘋了?!敝x青云鐵青著臉,再次摧動了蠱蟲。

  然而,高樓上的一對戀人并無反應。青衣女子的臉上,一直是幸福而醉人的微笑。

  許久許久,他們才戀戀不舍的分開,喘息著,看著對方,發(fā)現(xiàn)彼此身上、頭上落滿了片片灰燼。幽草伸手拂去他白衣上的灰燼,看著它化為簌簌的細屑,從手指間落下。

  萬人仰望時刻的滿天絢爛,而轉(zhuǎn)瞬掬捧時卻是空無一物。

  不再去想下一個瞬間會怎樣,驀然,她對他笑了。

  “少淵……好冷。你替我去找件衣服?!彼Ьo了咀唇,又哆嗦了一下,哀求似的看他。他撫摩了一下她漆黑的發(fā)絲,放下手中的劍,回身從走進房間。

  忽然,直覺到什么似的,他驀然回頭——余光里,只看見雪亮的劍光一閃,鮮血從青衣上飛濺開來!

  “幽草!幽草!”近乎于瘋狂的,他回身撲了過去,然而,只聽見“?!钡囊宦?,冰雪切掉落在樓面上,一襲青衣輕飄飄的,從高樓上墜了下去。

  風中的青色衣裾,宛如一個墜落在深淵里的迷夢,永不再醒。

  天空中,正有一個煙花綻放開來,五彩繽紛的,映的天空一片絢爛。

  他的手只抓住了空氣。

  “少淵,我要去姐姐那里了……”

  “這個世上,以后再也不會有什么,能夠困住你。”

  “幽草!幽草!”

  樓下圍觀的人群中,穿著嫁衣的女子驚呼了起來,淚流滿面——她身邊的新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制止住她要沖過去的企圖。

  “閣主……她死了?!弊笄僮o法看著跌落到地面的女子尸體,低聲回復,聲音里,忽然有壓抑不住的恐懼和顫抖,“閣主——她,她死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憋L中,忽然有人嘆息。

  所有人,看著由半空墜落的女子,心里都有忽然莫名而來的寒意!

  “哈哈哈哈哈哈!”

  高樓上,陡然爆發(fā)出了駭人的大笑!那樣凄厲而瘋狂的笑聲,竟似九冥傳來。

  “瘋子!一群瘋子!……哈哈哈哈,天下人負我,我殺天下人!”

  如果還有一個人相信我,那么我就不會瘋……絢爛的煙花從天空四散而落,眾人仰頭觀望時,忽然看見那一朵美麗的花里,有最燦爛的光芒閃現(xiàn)——一瞬間,漫天的煙花都為之黯然!

  “舉世皆濁我獨清,舉世皆醉我獨醒!哈哈哈哈!”

  劍光橫空而氣的時候,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凌厲之極的殺氣,然而,那樣奪目絢麗的劍光,居然讓所有人在片刻之間都神為之一奪!

  白衣披發(fā)的瘦削年輕人,從高樓上一掠而下,仰頭大笑,高歌而行,在他的眼睛里,沒有憤怒,也沒有喜悅,而完完全全只是——瘋狂!

  在落到地上時,如同鬼魅般的,他伸足在琴劍兩位失神的鼎劍閣護法頭上一點,只聽“嗑啦嗑啦”兩聲脆響,頭顱在腳下裂開,竟被活生生踩的陷進了雙肩中!

  周圍的人,一時間竟驚得鴉雀無聲。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清亮而凄厲的歌聲,恍如銀河天流,劃落人間。在狂歌長笑中,雪亮的劍光如同風一般,直刺人群中的鼎劍閣主謝青云!

  “瘋了……他,他真的瘋了?!鄙n白著臉,鼎劍閣主喃喃自語。

  看著如閃電般逼近的人,他一時間竟然被對方的斗氣和殺氣完全壓住,捏了劍訣,卻居然來不及拔劍!

  “爹!”

  在這一瞬間,二公子忽然撲了上去,擋在了父親面前,嘶聲大呼:“大哥,你住手!”

  “哈哈哈哈……”御劍凌空的白衣公子仰頭大笑,劍光如同流星般一掠而過,穿過少卿的胸口,刺入了后面謝青云的身上!

  那一劍之力連殺兩人后仍是不竭,竟然逼得兩人的身體往后急飛,重重撞上了邀月樓下的照壁,“奪”的一聲,牢牢凌空釘在了上面!

  “大……哥?”

  劍上,少卿的身體抽搐了一下,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輕聲問:“你……難道真的瘋了?”他的眼睛里,忽然有些微的安然,又有些微的悲傷。

  “他瘋了!他真的瘋了!大家快把他殺了!”

  后面,還在掙扎的鼎劍閣主,忽然心膽俱裂的大喊,拼命當空舞動著手腳,形態(tài)可怖。

  “哈哈哈哈!殺了……都殺了!”看著被刺穿在劍上的父親和弟弟,劍妖公子忽然大笑起來,詭異而瘋狂,忽然,抽劍,讓兩個人跌落在地上,大笑著,長吟:“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

  長笑中,回手一劍,削掉了謝青云的半邊頭顱!

  然后,他揮劍,殺向了周圍的武林人士,一時間,血色如同煙花一般,在地面上四處散開,美麗如霧。那一剎間,即使是天上的煙花,都因為地面上血花的魅惑而驚心失色。

  “施主住手……”

  在冰雪切一次次揮落時,劍妖公子忽然頓了一下。

  血紅色的眸子里,映照出了一個站出來,擋在所有人面前的灰衣老僧。

  “快樂痛苦皆無住,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昨日種種宛如昨日死,施主切不可執(zhí)著于殺戮,以免墮入修羅道中?!?p>  他卻只是大笑,手中的長劍,風一般的刺向合十而立的老僧。

  仿佛一夜之間,武林整個天翻地覆。

  鼎劍閣謝家整個垮了,老閣主被殺,二公子重傷致殘,而傳說中瘋癲的大公子,卻被少林空性大師帶上了嵩山。

  后來,又有人出來辟謠,說:那個劍妖公子,的確沒有瘋,而是被謝青云下了血毒做成了藥人,而他本人,根本不是謝家的親骨肉……謝老閣主的用心之毒,可以想見。

  說話的,是武林第一神醫(yī)秋水天,他是受空性大師所托,對謝少淵的病下了診斷。

  真相終于大白于天下。

  于是,整個武林就有些嘆息。說,謝青云那個老狐貍,真的不是東西。

  其中,說得最咬牙切齒的,卻是洛陽方家的老夫人。

  然,那個以前被眾口誣陷為瘋子的劍妖公子,卻真正的瘋了——那一夜以后,他就徹徹底底的發(fā)狂了。不認識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說話,只是每天的喃喃自語。

  還好,空性大師每日的以佛經(jīng)梵唱去除他內(nèi)心的殺氣,又請求少林方丈空聞,用佛門無上的心法易筋經(jīng),一寸寸的拔出他體內(nèi)的血毒。

  于是,每月必殺人的劍妖,終于漸漸不再嗜血如狂。

  然而,他卻長久的沉默下去。

  一年以后。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你看,他每天都坐在那個塔上發(fā)呆呢?!?p>  剛剛下了場雪,起來掃雪的小沙彌中,有一個偶爾抬頭,看見了西邊嵩岳寺塔第十層上,那個默默靜坐的白衣人影。

  “據(jù)師兄他們私下說,這個人,就是當年江湖中第一的劍妖公子!”旁邊的沙彌接道。

  “?。烤褪悄莻€師祖帶回來的瘋子?”掃帚一頓,在雪上掃出絲絲縷縷,小沙彌驚問。

  “是啊……”

  “真是看不出……平日是個很安靜的人啊,就是一個人自言自語,看上去也不像瘋子?!庇行┩锵У?,拿掃帚小沙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凈心,凈明!開飯了,快去啊……”廊下,有匆匆走過的師兄招呼。

  于是,連忙扔了掃帚,兩個小沙彌忙忙的跑上去,加入了隊伍,一邊走,一邊問:“今晚開齋,有什么好吃的沒?”

  另一個師兄眉花眼笑:“有有有!今天,鼎劍閣謝家的主人和少奶奶來寺里燒香還愿,還帶了不少素食湯團布施大家呢?!?p>  “鼎劍閣?……那不是這個寺里的瘋子的家人嗎?”

  “噓……小聲點,據(jù)說,也不是親骨肉兄弟呢?!迸赃叄腥烁`竊私語。

  “湯團……今日,是元宵了呢?!比粲兴嫉模∩硰浱ь^,看著暗下來的天空。

  “是啊,等一會,還可以爬到山頂上去看煙花!”同門的聲音,無比雀躍。

  畢竟,雖然是佛門子弟,卻還是孩子而已。

  “謝施主,令弟和弟媳,都在寺里,想見你一面。”

  高塔凌云,四面是飛鳥和山色,樓梯上,空性大師對塔心室里的白衣人合十,然而,仿佛沒聽見一般,那個白衣披發(fā)的年輕人,只是自顧自的低語,并不答話。眉頭輕輕皺起,眉間的皺痕有如刀刻。

  “獨自面壁,俯視蒼生,施主至今仍然是無法看破嗎?魔障,魔障……阿彌陀佛?!笨招蚤L長嘆息了一聲,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下樓。

  下到山坡上,卻看見一群小沙彌聚在山坡上,叫嚷著看煙花??招圆挥尚α恕吘故呛⒆樱€對于這個塵世存在如此的好奇和熱情。

  忽然,天空一閃,明亮的火花從山下的人家里高高升起,從天空的某一點散開,朝他們籠罩下來,宛如流星雨,繽紛而落。

  “哇!哇!”那一群小和尚叫了起來,拍手。

  空性大師笑著,笑容里卻有繁華看盡后的大徹大悟和寂靜,他拂了拂衣襟,準備轉(zhuǎn)頭走開。忽然,看見一個小沙彌臉色有些異樣的,仰看著他的身后某處。

  “凈心,有何事?”他溫和的問。

  那個小沙彌臉色蒼白,顫聲道:“師祖……師祖!那個人,那個塔上的人,他在做什么?”

  空性驀然回頭,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十層高塔。

  那里,冷月如鏡,飛鳥盤旋,嵩岳寺塔孤單的矗立在漫天的繽紛煙花中,絢麗浮華的煙花映著古樸的佛塔,有如幻境——塔邊的挑檐上,一個白衣長發(fā)的青年臨風而立,看著天空伸出手來,似乎要接住天上掉下來的花朵,又似在拉住往天上逝去的某個人……

  他的剪影,在冷月古塔和漫天光影中,飄然出塵,如同天外飛仙。

  “你看你,不要總是皺眉頭呀,要多笑笑才是……你看,皺痕都那么深了。”

  青衣的女子,微微笑著,從虛空里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眉頭,她的手,冰冷的如同天邊的雪……然而,他卻笑了,對著她,伸出手去。

  “幽草。”他輕輕叫道。

  “少淵,來,我們出去看煙花吧!”她笑著,拉住他的手。

  “天!——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山坡上,那些小沙彌都驚呆了,脫口驚呼。

  蒼茫的月色中,漫天的煙花絢爛,那一襲白衣驀然墜落,如同一只渡盡寒塘的冷鶴,瞬間劃過茫茫的夜空。然后,天際仍然空寂無邊,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阿彌陀佛……”

  對著墜落過后的夜空合十深深一禮,空性大師輕聲念起了往生咒。

  夜幕下,唯有皓月無聲,冷徹千古。

  那漫天煙花,竟似不知道人世疾苦,仍然做盡了妍態(tài)浮光,散做漫天星辰而落。

  空性大師伸手拂去僧衣上的灰燼,看著它在手指間化為細屑。

  那是死去的煙花。

  萬人仰望時刻的滿天絢爛,而轉(zhuǎn)瞬掬捧時卻是空無一物——這一切,留下的,終究只是幻影而已。

  

歡迎加入歌堂水舞,群號碼:893797589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
主站蜘蛛池模板: 木兰县| 上栗县| 房产| 喀喇沁旗| 托克托县| 达日县| 溆浦县| 文水县| 合阳县| 资源县| 桦甸市| 岳普湖县| 丽江市| 桃源县| 大丰市| 夹江县| 本溪市| 新安县| 工布江达县| 白朗县| 正蓝旗| 松原市| 娄底市| 大渡口区| 台州市| 三穗县| 区。| 鲜城| 万荣县| 邹城市| 古丈县| 昌吉市| 鄂伦春自治旗| 会宁县| 鄂伦春自治旗| 淮南市| 阳高县| 巴彦淖尔市| 屏南县| 乌海市| 临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