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于桑吃痛,不解地看向她:“你打我做什么?”
“看你發呆叫你回神。”封萩哼了聲,扯住他胳膊拉他出去,外面李問寒已經和丹若說好了話,看二人神態確實是認識無誤。
李問寒看她出來,猶豫了下過來說:“萩兒,我與丹若姑娘有事在身,需得出去一趟。”
“無妨,我和聶少俠出去便是。”
封萩目送他們下樓,面露疑惑,更看不明白這一出,昨日還是陌生人,今日便這般熟稔,莫不是她哥一大早出門就為了見到丹若,也太扯了,她哥何時這般急色。
但多想無益,她也不想了,拍拍聶于桑,問他:“你想吃什么?今日我請客。”
聶于桑再次搖頭:“不餓。”
封萩笑臉一僵,滿腔熱情化為烏有,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回房:“不吃了。”
“為何不吃?”聶于桑不解,看她要關門,趕緊伸手阻攔。
關不上門,封萩甩手背對著他說:“就我一個人吃,有什么意思。”
聶于桑把半闔的門打開,想了想說:“那我給你做。”
聞言封萩來了興致,回頭看他:“做什么?”
“你想吃什么?”
封萩歪頭想想,說:“我不挑,但是要有肉,還有啊,我喜歡紅燒的做法。”
聶于桑點點頭,轉身下樓去了,封萩忙跟上他。
客棧廚房在后院,如今正是吃飯的時候,里頭忙得熱火朝天,見他們進來,伙計還以為是客人等不及來后廚催,陪著笑臉說:“二位客官不用著急,飯菜等會兒就上。”
聶于桑搖搖頭,摸出銀子說:“我想借你們廚房一用。”
有錢好說話,那伙計趕緊叫來管事,經管事同意,聶于桑獲得了廚房的使用權,還附帶一個打下手的伙計。
封萩拉了條板凳坐下,圍觀他做菜。
廚房的蔬菜魚肉都是處理好的,直接拿來便可用,各色調料也準備齊全,但聶于桑一身靛青勁裝,手里拿著劍,背上背著劍匣,實在不是做飯的樣子,封萩看著好笑,還沒等她笑出聲,聶于桑回身把卻云扔給她,說:“幫我拿著。”
封萩伸手一撈,將劍攬入懷中,她上下看看,一時好奇將劍拔出一寸,“錚”的一聲,嘹亮劍吟沖破云霄,驚得廚房里一眾伙計差點失手打翻東西,以為是有江湖人鬧事。
見嚇到了人,封萩趕緊收劍橫放于膝上,不再動它。
聶于桑已經忙活上了,切菜切肉,起鍋熱油,熬糖翻炒,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忙活了不過兩刻鐘,他便把飯菜做好了,全是紅燒的做法,其中一道還是紅燒肉,瞧著色澤鮮亮,封萩等不及,拿了筷子先嘗一口,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憑她多年經驗,味道絕對過關。
“好吃嗎?”聶于桑看她不說話,以為是不合口味,主動問了句。
封萩立刻點頭,忙不迭叫來伙計把飯菜端到樓上去,美滋滋地吃了兩大碗米飯。
到晚上李問寒才回來,還帶了幾包糕點給封萩,看紅紙封上的字,是城中蘇記糕點,但封萩記得這家鋪子靠近城西,她今日因為想吃,特意向掌柜打聽過,那里是攬月樓所在,她不由打量了幾眼李問寒。
“哥。”
“有事?”李問寒都要走了卻被她叫住。
“你去攬月樓了?”封萩問。
李問寒笑笑,關上門坐下說話:“都猜出來了還問,這是丹若給你買的。”
封萩吃了一驚,看她哥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人,半響偷偷問:“哥,你這么快就把人弄到手了?”
話里的意思是說他貪圖美色,李問寒都給氣笑了,伸手要打她,被封萩躲開了,才冷笑道:“凈耍些小聰明,什么弄到手,尊敬些,你哥我想她還不愿意呢!”
“哦,那就是沒到手。”封萩一想又覺得不對:“哥,雖說你不像賀崇那般紅顏知己遍布武林,但往日也是愛慕者眾多,哭著喊著非你不嫁的大有人在,此等魅力怎么在丹若姑娘身上就沒發揮丁點作用呢?我今兒看她對你可冷淡了。”
“找打是吧?”李問寒磨牙道,氣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說罷了,別當真。”封萩立刻往后躲,生怕她哥一時想不開要跟她動手,她可打不過。
李問寒冷哼一聲,甩手走了。
第二日辰時,攬月樓上鐘聲三響,傳遍全城,最后一聲尚未落下,客棧內許多江湖人已經按耐不住,紛紛出門,轉眼間一樓大堂內便只剩下寥寥數人。
封萩只聽別人說起過攬月樓,對這鐘聲甚是陌生,看樓下已然沒了人,問道:“哥,這鐘聲有什么講究嗎?如何傳出這么遠?”
“沒講究,只是開門了而已。”李問寒往樓下去,邊下樓梯邊說:“至于為何傳這么遠,是敲鐘人功力深厚,以內力引導,使得鐘聲傳出十數里。”
“那這內力得多深厚啊?”封萩問。
“少說四十年。”聶于桑插了一句。
封萩“哇”了一聲,指著自己說:“我才十幾歲,等到四十年后都已經做祖母了。”
李問寒含笑在她頭上拍了一下,道:“想要四十年的內力也有個簡便的法子,吃朱雀果,一個果子十年內力。”
“那么難得的東西,我都沒見過,還吃呢!”封萩對他這話不感興趣,蹦跳著下了樓梯,率先往外走。
出了客棧,外面街上同樣行人稀少,間或有幾個江湖人走過,也是行色匆匆往攬月樓的方向趕去。
攬月樓的攬月二字取自李白詩句,欲上青天攬明月。
青天白日下,攬月樓的全貌一覽無余,全樓共五層,高約十五丈,雕欄玉砌,彩繪錦飾,又有琉璃瓦鋪頂,屋頂樣式為攢尖頂,其下層層飛檐似仙鶴張翅,欲沖向云霄,四面檐角掛有銅鈴,風過,鈴響,仿若一曲動人樂章。
三人混在人群中進去,只見樓內由六十四根圓柱支撐,花崗石鋪地,大廳內唯有一座高臺,四下空寂,抬頭卻可見樓頂正中的圓形藻井,以金藍二色描繪蓮花,色彩濃艷卻不落俗套,華麗繁復至極。
封萩看得目不轉睛,不由感嘆道:“先前見無雙閣已是天下少有,如今見攬月樓才知二者不相上下。”
“出自同一人之手,自然不相上下。”李問寒向她解釋。
“哦,怪不得。”封萩了然。
話音剛落,高樓之上飛下兩人,彩衣披帛,身姿輕盈,似壁畫里的飛天仙女,二人于半空將手中卷軸展開,翩然落于高臺之上,那卷軸之上鐵鉤銀劃,書有三字:青云榜。
封萩立刻想起來,青云榜歷來皆由攬月樓評定,至今已有十余年。
思緒稍定,便聽臺上二人齊聲開口,聲音不大卻傳遍整個大廳。
“自永清二年攬月樓初定青云榜,至今已有十數年,凡有新人入榜必告知天下,今我二人奉樓主之命,重宣此榜。”
“青云榜第一位,鈞天劍主李問寒。”
“第二位,天宿宮少宮主邱若水。”
“第三位,青陽門高翼飛。”
“第四位,孤劍山莊少莊主封霆云。”
“第五位,棲霞谷張婧兒。”
“第六位,烈焰盟史妃嫣。”
“第七位,卻云劍主聶于桑。”
聽到這里封萩一愣,扯了扯聶于桑,有些意外:“你上了青云榜。”
聶于桑還沒說話,她們已經報出下一人名字。
“第八位,無雙閣楚江威。”
“第九位,賀崇。”
“第十位,小乞兒。”
最后一個名字說出,大廳內安靜片刻,一個美貌婦人忽然躍上高臺,持卷軸的兩名女子立刻后退,立在她身后。美貌婦人慢悠悠掃了眼臺下眾人,緩聲說道:“前幾日我們樓主得知了一個消息,趁今日熱鬧,想說與諸位聽聽。”
“能讓張夫人親自告知,想必不是尋常小事。”人群里有人說道。
“這位俠士說得對,這個消息是關于一把劍的現世。”張夫人說到這里刻意停頓了一下,才又賣關子問:“諸位可知是哪一把劍?”
聽到這兒封萩不由皺起了眉頭,朝聶于桑看了一眼,她記得令牌是在他衣襟里藏著,攬月樓該不會要公布冥河血蓮的下落吧?
卻聽臺上張夫人說:“二十三年前,武林至尊曲敬松歸隱山林,隨他一同消失于江湖的那把劍。”
張夫人含笑,一字一句道出:“千秋。”
她話落,大廳內死寂無聲。
千秋為何?若四十多年前劍仙邱鶴離并未著下名劍譜,千秋也依然是江湖公認的天下第一利器。
千秋的歷任劍主是誰?無一不是武林至尊。
千秋的鑄造者是誰?劍圣楊斯和。
天下少有人不知,楊斯和一生所悟盡數記載于那本《千秋錄》,傳言千秋劍中藏著《千秋錄》的秘密,但自從曲敬松歸隱,江湖再無千秋劍的消息,在如今的江湖這把劍幾乎已成傳說。
若是能得到千秋劍,成為武林至尊。
誰又能擋得住這般誘惑?
廳內眾人似乎都陷入了呆滯,像是還未來得及消化千秋二字帶來的沖擊,連呼吸都放慢了,這種詭異的寂靜,使得大廳內的氣氛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壓抑感,如同狂風巨浪來臨前的天氣,寧靜、悶窒。
聶于桑下意識握緊了卻云,眼睛盯著臺上的張夫人,耳邊再聽不進去任何聲音,可說完這句,張夫人悄然退下,不見了蹤影。
大廳內此時才終于反應過來,霎時間沸騰,如同熱油鍋里進了水,種種喧囂聲匯集到一處,凝結成殺意,攬月樓都變得狹小起來,承載不住他們亟待宣泄的瘋狂。
人人都因這個名字瘋了,極速跳動的心臟使得臉上露出興奮的潮紅,雙目放光,神情恍惚。
封萩看到他們臉上的瘋狂,不由后退了一步,撞到聶于桑身上,他看到封萩臉上的茫然無措,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將她護在身前。
“跟我來。”李問寒壓低聲音快速說道,語罷悄悄往大廳一側的樓梯走去。
三人的離開并不顯眼,更多的人已經按耐不住,往攬月樓在沖去。
頂樓之上張夫人似是在等他們,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李少俠,樓主等候多時。”
她身旁房門忽然打開,雕花窗下坐著白衣勝雪的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