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柔聲問道：“陛下，你們昨天去寶林寺，好玩嗎？”
蘇淮沉默了片刻，還是回道：“年年都去，哪有什么好玩的。累都累癱了。”
清婉“嗯”了一聲，想想也是，那么多人跟著，祭拜儀式又各種繁瑣，確實沒什么好玩的。
蘇淮想起她昨夜徹夜未歸的事，說：“倒是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夜不歸宿，像什么樣子……就算真的想你姨母，請她到宮里來住一陣子不就行了，非要跑到閣老府上去。”
清婉無奈地：“要算起來，臣女的姨父是老師的表兄，老師也算是臣女的叔叔，臣女上自己的親戚家住一晚，不算夜不歸宿吧？”
蘇淮被她的歪理繞暈了，說：“你這都是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guān)系，凈會瞎扯。你要真的那么喜歡閣老家，朕把你嫁過去好了，朕記得閣老的小兒子還尚未婚配……”
“別呀！”清婉急了。
蘇淮很少見到她這般慌亂，有些疑惑，“為什么不行？”
清婉飛快地思索著，“臣女……臣女不喜歡小的。”
蘇淮挑了挑眉，欲言又止。“你怎么知道他小呢？”
清婉一本正經(jīng)地說：“臣女當(dāng)然知道了，臣女小時候見過。”
“你見過？！”蘇淮的目光驟然放大，驚詫不已，“小時候就見過？！”雖然清婉也不是沒見過其他人的，但蘇淮沒想到這小崽子從小就這么渾。
“嗯，”清婉全然不知蘇淮為何那么驚訝，“臣女有一回去老師府里，見過子檸的生辰八字。”
蘇淮聞言，以手扶額，一臉無奈。
清婉又說：“子檸小時候經(jīng)常生病，師母請過寶林寺的高僧給他算過命，當(dāng)時臣女就在邊上看著呢，他比臣女小了整整六個月呢。”
蘇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他一向拿這個女兒沒辦法，“也就小了六個月……”
一旁沉默的皇后忙出來打圓場，“好了，郡主才回宮幾個月，陛下就急著把她送出去，也難怪郡主不樂意了。”
蘇淮說：“朕不是這個意思……你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了，又……聲名在外，你娘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那提親的人都快踏破門檻了……”
清婉開始耍起無賴：“臣女就不嫁，就不……”她抿著嘴，小臉氣得鼓鼓的……
蘇淮無奈地：“行了，朕逗你玩呢。看你急的……”
清婉低下頭不說話了。
蘇淮又說：“上元節(jié)是你生辰，未辰宮也快修繕好了，朕便吩咐禮部，開始準(zhǔn)備你的冊封大典吧，也算是朕送給你的禮物。”
清婉一怔，抬眼望向蘇淮和皇后，兩人都是一臉慈祥的笑容。她想了想，說道：“那臣女想……”
蘇淮搶過話頭，說：“朕會讓閣老主持你的冊封大典的。”
清婉滿意地點了點頭。
“至于封號……你想要個什么樣的，朕都讓你自己做主。”
清婉開心極了，她上前一把抱住蘇淮，笑著說道：“謝謝父皇！”
蘇淮笑著撫了撫她的發(fā)，道：“只要你開心，朕便開心。”
清婉心潮涌動，盈盈而笑。
出了青云殿，清婉徑直去了梅園，聽人說梅園里的臘梅開得比她院子里的好，她又起了興致，想著摘一些回去做梅花酥。
小竹瞧著主子興致沖沖的，怕壞了她的興致，猶豫了好一會才開口勸道：“主兒，您的斗篷都有些濕了，咱先回去換一件吧，著涼了可就不好了。您要梅花，待會奴婢來幫您摘。”
清婉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忽然抓起一堆雪直往小竹脖子里灌去，“再廢話……你自個兒回去……”
小竹凍得直打顫，拂掉脖子上的雪，氣惱地：“主兒！您又欺負(fù)奴婢……”
清婉笑著揉了一個大雪球往她脖子后扔去，說：“這才叫欺負(fù)……”
主仆兩人正打鬧著，后頭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兩人都嚇了一跳，回頭看去。
厚厚的雪地上被砸出了一個大坑，一個灰色的背影躺在地上，梅花瓣紛紛揚揚落了一地，紅白相間，甚是好看。
小竹指著掛在半空，幾乎被折斷的梅枝，顫抖地說：“他……他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我知道。”清婉緩步向地上的大坑走去，欲看個究竟。
“呀！桓兒！”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婦人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小竹瞧見那個婦人，慌忙拉著清婉后退了兩步。
那婦人焦急地抱起雪地里的小人兒，清婉瞧見那孩子約莫六七歲的樣子，腦門上紅腫一片，閉著眼，應(yīng)該是暈了過去。
婦人抬起頭看見清婉，一個勁兒地給她磕頭，嘴里還說：“小兒不懂事，驚擾到貴人了，請貴人贖罪，請貴人贖罪……”
清婉有些不自在，擺擺手，道：“沒事的，快帶他回去看看吧。”
婦人謝過清婉，抱著孩子退下了，清婉瞧見她的右臉頰上有一片恐怖的淺紅，那是燒傷后留下的痕跡，眼角下到下頜骨的位置，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像是被某種利器所傷。
即使一張臉上帶著那么多丑陋的疤痕，清婉還是能看得出來，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像極了某個她熟悉的人……
“你剛才拉了我一下，你知道她是誰？”清婉伸出手臂勾住小竹的脖子，問道。
小竹慌張地擺擺小手，說：“奴婢不知道，奴婢沒有見過她……”
清婉用力勾緊她的脖子，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半是脅迫地：“你說不說？”
小竹不敢抬頭去看她的眼神，脖頸被勾得生疼，“奴婢……奴婢只是聽宮里人說起過，奴婢也不敢肯定是不是那個人……”主子的勁兒真大，疼得她直皺眉。
清婉沉著臉?biāo)伎剂艘粫?p> “主子，疼……”
清婉松開鉗制，摟著她的肩膀，說：“別急，你和我仔細(xì)說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小竹緊繃著身子，忽然說道：“主子，這事兒在咱宮里是禁忌，奴婢要是說了您可得保護奴婢。”
這宮里頭的禁忌可真多，清婉認(rèn)真地點點頭，道：“你放心吧，你是我的人，咱主仆兩個同生共死。”
小竹聽罷，神色嚴(yán)肅，做緩緩道來狀：“奴婢是聽王公公說起的，原先皇后娘娘宮里有個宮女長的有幾分像已故的孝英純皇后，有一回陛下喝醉了，竟然直接在鳳陽宮臨幸了那位宮女，皇后娘娘得知后深感恥辱，大發(fā)雷霆，當(dāng)即在寢殿內(nèi)和咱陛下吵了一架。”
“是該吵，”清婉點點頭，“這也太過分了。他們是在娘娘的床上做的嗎？”
小竹羞紅了臉，說：“奴婢哪知道的那么清楚……”
“那后來呢？”
小竹說：“后來皇后娘娘想要把那宮女趕出宮去，陛下卻不讓，還說要封她為美人，皇后氣得跑到太后宮里鬧了一場，事情很快就讓靖遠侯知道了，靖遠侯便帶著群臣諫言，稱陳氏狐媚惑主，逼陛下嚴(yán)懲陳氏……”
“這個靖遠侯整天就知道諫言諫言，他那么有能耐，干脆由他來當(dāng)皇帝好了。”
小竹揪了揪清婉的袖子，說：“主子，這話不能說……后來，靖遠侯眼見反抗無效，不忍讓自己表妹受委屈，直接就派了幾個手下把陳氏燒成了重傷，還劃傷了她的臉，從那以后，陛下就對靖遠侯忌憚了起來，沒過多久，靖遠侯便自請退兵鎮(zhèn)守江南了。”
清婉冷笑一聲：“靖遠侯果然好手段，知道陛下看中的，不過是陳氏的容貌而已，他沒有趕盡殺絕，是因為他知道，陳氏沒了那張臉，在這宮里就是生死不如……這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小竹愁著臉，說道：“主子，奴婢不想告訴您，是因為陳氏長的像孝英純皇后的緣故，奴婢怕您聽了難過。其實奴婢覺得，那陳氏也沒有做錯什么，不過是長了那樣一張臉而已，一切事情都由不得她選擇……”
清婉覺得胸口悶悶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是啊，就因為長了那樣好看的一張臉，一切便由不得她選擇了，母親當(dāng)初也是這樣的嗎……那那個孩子呢？”
小竹壓低了聲音，說：“這奴婢就不大清楚了，陳氏毀容后，便被趕去了冷宮，有人說皇后身邊的掌事嬤嬤為了替自己主子出氣，找了幾個侍衛(wèi)強暴了她，那個孩子應(yīng)該是哪個侍衛(wèi)的。也有人覺得，那個孩子是咱陛下的龍種。可無論宮里頭怎么傳，陛下這么多年都再未過問過她了。”
清婉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從頭涼到腳，如果她沒有母族的支撐，母親死后，她的下場，是不是也同那個孩子一樣……他怎能那么無情？萬一那個孩子是他的骨肉呢？他甚至都沒有想過要去問問……
“主子，您很冷嗎？”小竹見清婉一直不住地打顫，伸手抱住了她，“奴婢給您暖暖。”
清婉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緒。“陛下一直對我格外憐惜，是否也是因為我長的有幾分像母親的緣故？”
小竹搖搖頭，說：“主子不要亂想，奴婢見過孝英純皇后的畫像，主子和她長的一點兒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