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河中斷，地上流淌的無數云夢之河支流在失去源頭補給之后，河道開始快速變窄，但河流補給草原并未進行多久，草原開始變得枯黃，河水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血液停止枯涸，這是草原的地下水開始補給河流，但如此的后果就是，草原不可遏制的退化，沙化的痕跡開始出現。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黃漢升從陸尋方手中拿過彩色鹿角，然后扔出，遠遠地看去就像是一截彩虹碎片落下。

　　“神選大人就留在這里吧，切斷繩子便會掉落其中，不過大人的包裹可以被帶出，這是如今唯一能從亡者國度帶回魂繭的方法，”黃漢升說。

　　“包裹只有五個空間，記得把你給孤客最先聞的竹笛取下，要不然空間不夠，”陸尋方提醒，

　　“還有個不請不請……”

　　“說吧，”陸尋方說，反正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大人那么聰明，應該明白我所求之事，”黃漢升說。

　　陸尋方一愣，他呆呆地看著身旁的老頭，不知為何，他有些羨慕反應遲鈍的呂鳳仙了。

　　黃漢升不再多言，從陸尋方身邊蕩出，一根與陸尋方頭頂類似的絲線懸掛在他的頭頂，他拔出一根箭矢，抬手劃斷了絲線，如流星墜落。

　　彩色鹿角落入一條支流中，萬千河水快速匯聚，眨眼間，一只鹿的虛影便出現在了干涸的河道上，鹿影頭頂的鹿角光彩奪目，落地的黃漢升撿起浮空鹿角，遠遠拋向遠處的沙丘之上的人。

　　“孤客最先聞大人！”黃漢升大喊。

　　黃漢升和沙丘之間的區域，瞬間裂開，無數砂蝎鬼使躍起，像是沼澤里的鱷魚撕咬那美味的食物。

　　孤客最先聞的身影像是一道疾風掠過，猩紅長刀劃過黑色裂縫，無數還未爬出的鬼使被絞成碎末。血肉橫飛間，一柄黑色箭矢裹挾著狂暴氣流射來，箭尾掛著那只彩色鹿角。

　　猩紅長刀橫斬而出，一眾砂蝎被攔腰切斷，孤客最先聞伸手抓過黑色箭矢，將彩色鹿角取下扔給身后的人。

　　花木蘭穩穩接過鹿角，如同佩戴發飾一樣將彩色鹿角戴在頭上，腳下已經沙化的土地再一次煥發生機，就像是出現一片綠色領域

　　她轉頭，漫天沙塵間走出一個砂羊少年，血紅雙眼，手中牢牢握住一個同樣的鹿角。

　　可原本狂化的砂羊少年，在看到那個頭戴鹿角的女人時，怒氣與狂沙眨眼間分崩離析，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稚嫩少年。

　　“守護這片土地是你的使命，”花木蘭或者說那個寄宿在她體內的云泱說。

　　砂羊少年輕輕點頭，轉身，重返黃沙之中，氣勢磅礴的沙塵風暴漸漸平息。

　　黃漢升俯身將想要爬出來的呂鳳仙按回去，提起背包來到孤客最先聞身旁。

　　“孤客最先聞大人，我來了。”

　　黑衣男人只是微微點頭，“漢升，好久不見了。”

　　“好久……”黃漢升目光黯淡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一件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神殿內的時光過去很久很久在我們那里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在這里也算是有萬年了，神殿外想必也已過百年。不過聽墨途說，我留在外界的鬼神軀體具有我死前的所有記憶，想來你和他過的還不錯吧？”孤客最先聞淡淡地說。

　　黃漢升愣了半晌，枯老的臉頰露出一絲笑意來，“只是鬼神不能離開這片土地，大人曾說要找齊那兩種植物，如今看起來是無法找齊了。”

　　“已經不需要了。”

　　“不需要……”黃漢升一愣。

　　孤客最先聞將昏迷倒地的花木蘭抱起，來到黃漢升面前，“帶她走吧，云泱的靈魂寄宿在她體內，雖然我很不喜歡墨途的行事風格，但她同意了幫助墨途，我也不好說什么，還請不要犧牲她，她幫了我許多。”

　　黃漢升接過那個熟睡的女人，然后放入包裹之中。

　　“大人，我有辦法復活您。”

　　孤客最先聞轉過頭，面露疑惑。

　　黃漢升從包裹里取出那根竹笛，“只要將大人的魂繭帶出去就好了，旅程還沒結束了呢，怎么能半途而廢？”

　　“多謝了，漢升。”

　　孤客最先聞接過竹笛，別在腰間，猩紅長刀狠狠插入地上，呼嘯狂風平地而起，黃漢升跳進包裹里，孤客最先聞抓起包裹，一轉刀柄。

　　青龍從草間咆哮而出，載著孤客最先聞升入九天之上。

　　“成功了？”陸尋方有些欣喜，可卻總覺得哪里出了問題，他視線朝下看去，雖然黃沙被墨途控制在了草原邊緣，但失去河流的草原也死去了生機，沙化在各處出現，就像是滴入池水中的墨，快速擴大。

　　“果然不行嗎……”青龍上的孤客最先聞望著下方輕聲說，他手中的包裹像是一個不安分的孩童，不斷顫動著。

　　寄宿了云泱靈魂的花木蘭從包裹里跳出，孤客最先聞伸手去抓，布滿傷痕的手仿佛擁有可以剝離靈魂與肉體的神力，一個鹿的虛影從花木蘭身中滑落，在空中化為漫天雨水，落入干枯的草地間，清澈河水憑空出現在大地之上，草木重新復蘇。

　　“為什么這么執著？”孤客最先聞自言自語般說。

　　陸尋方此刻才明白孤客最先聞被困在這里的真正原因。

　　若想帶回云泱的魂繭，則云泱必須死去，因為只有死亡才會形成魂繭。若想云泱死亡，則需要云泱出現，則必然要將還是砂羊的墨途帶至河邊。云泱死后神力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化為河水，掌管水與草原，一部分在墨途手中，掌管風與狂沙。要想帶回云泱魂繭必須先喚醒云泱，但云泱已經死去，只有使得一切回歸原位，云泱才能復活，換句話說，只有擊敗少年時代的墨途將鹿角奪下，放入水中，讓神力回歸本體才可以喚醒云泱。

　　黃漢升說過，孤客最先聞的戰力遠遠超過墨途，奪取墨途手中的鹿角輕而易舉，可他卻依舊無法脫離這里，只能說明問題不止這一個，奪取鹿角之后，沙漠便會吞噬草原，一旦草原沙化，云泱便會重新化身為河。

　　這是個死循環。

　　即便如今從外界帶來了鹿角，也無法改變局面，依舊擁有鹿角神力的墨途固然可以阻止風沙，可失去河水的草原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這里原本就是荒漠。

　　這也解釋了陸尋方一直的疑惑，為何墨途不直接將鹿角給孤客最先聞？想必墨途也明白這個道理。

　　如今只剩下一個問題，就如孤客最先聞剛才說的：為何如此執著？

　　云泱為何一定要讓荒漠變草原？

　　陸尋方想不通，但他隱約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便是一切的根源。

　　孤客最先聞腳下青龍一轉，朝下方掠過，扎進河水之中，再次出現在草地上時，花木蘭頭上重新出現那個彩色鹿角，河流也一瞬間消失。

　　黃漢升從包裹里跳出，臉上寫滿了遺憾。

　　“結束了，漢升，”孤客最先聞望著那天通天之河說，“這場夢要結束了……”

　　“大人難道不知道嗎？”黃漢升低聲說，“對大人來說，這是一場夢，但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一生。”

　　孤客最先聞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驚慌，他還未反應過來，腳下的土地忽然升起，像是一個雕塑將他徹底覆蓋，封閉的領域，即便強如孤客最先聞，也無法移動半分。

　　“什么情況？”

　　呂鳳仙掙扎的從包裹里爬出來，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她的腦袋將她壓了回去，另一側，止啼兄費力的爬了出來，顧不上鼻青臉腫，只是盯了眼一旁的黃漢升，有些惋惜地詢問：

　　“確定了嗎？”

　　“這是唯一的辦法，”黃漢升語氣平靜說，“認識那么久了第一次見你如此猶豫。”

　　“什么鬼？”包裹里的呂鳳仙驚慌的叫了起來，“止咳化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真的叛變革命了？！”

　　止啼兄無奈地搖了搖頭，“是我，我就是內奸，屁也是我放的。”

　　“原來真是你小子啊！”

　　止啼兄踢了腳包裹，算是報了個仇，“我有我的原因，我都說了我的傭兵，傭兵！你懂？傭兵可不是士兵，戰爭對我來說是件好事，你們解決了砂羊和綿狼的矛盾，那我不是沒地方吃飯了？你們沒來之前，我和漢升交手了數十次，我們只是假意過幾招，然后我就被嘟嘟鹿奉為座上賓，美人美酒應有盡有，多好啊！”

　　“好了！”黃漢升示意他別浪費時間了，“結束了，文遠。”

　　黃漢升將包裹孤客最先聞的泥塑和花木蘭依次放入包裹中。止啼兄抬腿跳入包裹內，頭還露在外面，他想了很久，說：“再見了，我的朋友。”

　　“如今才是真的結束了，”黃漢升拉滿龍弓將包裹射入空中。

　　陸尋方穩穩接住包裹，想說什么，卻終究只是多了一聲嘆息。

　　結局似乎早已經注定。

　　如何解決死循環？死循環當然無法解決，但卻可以進入死循環，替代其中某一部分。

　　重新沙化的草原上只剩下黃漢升一人，他來到通天之河下方，巨鯨移位，河水傾瀉而下，像是一根利劍插入地下，沙化的痕跡蔓延至了黃漢升腳邊。

　　陸尋方手中的包裹又開始顫動，云泱已經察覺到了草原消失。

　　荒涼的草原之上，響起一聲驚雷般地怒吼。

　　“百步穿楊！”

　　直落大地的天上河被一根漆黑箭矢截斷，漫天四散的河水，化雨落入草原之中。

　　本該逐漸枯萎的草原，重新煥發生機，那聲怒吼和射穿通天之河的箭，像是雨夜的雷聲與閃電，久久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