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止住騎士長之后,卡特又恢復了不干人事的本性。
抬口一句你有麻煩了,一路上竟然就憋著一副冷臉,再沒多做解釋。
可以猜測的是,麻煩大概同樣來自納撒尼爾,法娜一事倒是意料之外,但在哈梅爾之后對方不可能不采取任何舉措。
風平浪靜了幾天,想來也該到了麻煩來的時候了。
假定對方是納撒尼爾,那么在塞菲自己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的前提下,對方要考慮的便是手段,如何不與哈梅爾一事掛鉤才是他們的首要問題。
但相對的,從卡特來看,對方還沒有認識到自己已經(jīng)暴露的情況。
所以應該不會采取暗殺一類風險高過利益的手段,尤其在塞菲的實力難以被完全判明的前提下。
因此就結論上來說,試探,又或者類似于對法娜那樣的方法……比如構陷,都是納撒尼爾比較可能采取的方法。
考慮到納撒尼爾背后可能的勢力,與王室相近的上位者,他們的行動反而是在可揣測的范圍之內。
當然,也不排除其他方可能采取什么措施,但即便說他們與納撒尼爾一樣都參與了哈梅爾與火種一事,其目的與動機卻該是不盡相同。
神座,詩會,那名秘醫(yī)的行動顯然也不同于上兩者的宗旨。
他們因為一場計劃中無關緊要的挫敗而將塞菲視作眼中釘?shù)目赡懿淮螅胧┡c應對也許會有,但他們需要更多顧及的顯然不是塞菲。
將希望寄托于他人的不備自然不穩(wěn)妥,但對于避無可避的太多問題,塞菲自認沒有萬全之策。
本來在未來,這些就是未決之事,回到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變數(shù)才是理所當然。
有限的先見之明并不意味著能讓塞菲在整個事態(tài)中站上掌控全局的地位,他能做的不過是完成原來所沒有顧及與實現(xiàn)的事。
在此之上,明白自己所要改變的事態(tài)本身或許就是他立于此時唯一的優(yōu)勢……還有那本現(xiàn)在看來充滿可以氛圍的黑書。
「你只要坐視一切順其自然,有沒有黑之書都無關緊要嘛。」
事到如今?
塞菲搖了搖頭,不與嵐女士扯皮。
“卡特,這幾天斯卡雷特有發(fā)生過什么案件嗎?”他撇了撇嘴,繼續(xù)補充,“我是說事關人命那種。”
客廳一角,已經(jīng)帶上暖意的陽光灑上光滑的木質地板,塞菲坐在鑲著米色軟墊的長椅上,以單臂熟練地為自己倒上第四杯茶。
而他的斜對面,容貌俊秀的青年維系著緊鎖的眉間抱臂倚在門框上。
卡特首先用“你什么時候開始關心這種事”的眼神審視了塞菲一眼。
“唯一稱得上事件的大概就只有黑礁街區(qū)發(fā)生的斗毆……”卡特咂了下嘴,“為了爭論哪個詠靈主比較可愛就揚言要把對方的頭插到絕壁巔上——你能想象嗎?”
“這群無法之徒……只說單純的傷害事件的話……”
卡特被拓荒者開了話頭開始碎碎念的當下,塞菲微微愕然。
所謂詠靈主,最開始其實也算一系職業(yè)者的稱呼,但由于數(shù)量過少,到最后演變成擁有這類天賦的人群名稱。
進一步來說的話,就是現(xiàn)存已知不過百位——這種程度的稀有物種。
簡而言之,詠靈主是能夠通過口中發(fā)出的聲音對靈刻產生影響的存在,而借助“樂譜”,便能特定影響的具體效果并進一步增幅擴散。
要成為詠靈主,第一節(jié)點必須生在脖頸部位,但這不過是基本要求,其余未探明的所謂資質問題,才是成就這一群體稀有地位的高墻隔閡。
其中爭議比較大的一點大概在于九成以上的詠靈主都由女性組成。
他們在各個領域都具有一席之地,尤其在拓荒者之中立于前線的,更是具有極高的聲望,狂熱程度大概可以以偶像一詞概括。
當然,那名吵到要把別人頭當旗的是有些過火了,但卡特也屬實不具有這份感性……
“斯卡雷特有詠靈主要來了嗎?”
塞菲也就是隨口一問,不想卡特點了點頭:“你忘了?因為能夠模擬紅淵環(huán)境,所以王國的劍術對抗賽今年在我們溫博卡特舉辦,屆時會有幾名詠靈主也一同過來。”
啊。
因為不管之前之后這事都顯得與自己不會有太多關聯(lián),塞菲還真忘了這檔事。
“對了,你剛才為什么問我有沒有什么事關人命的事件?”
“那個啊……”塞菲看了一眼長椅另一邊上坐著的貴婦模樣的人偶,搖了搖頭,“沒什么。”
這大概也就是之前說的“還沒從王都搬過來”的部分吧。
卡特眉梢一跳,但也沒有多做追究,只是說著塞菲的視線,終歸忍不住提了一句:“你就這么信得過這里的醫(yī)師?”
確實吼,看到那些人偶,凡是思考能力還沒退避于恐慌情緒之后的,生起不信任感甚至是危機感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塞菲能怎么辦呢,第一次來的時候自己可不是清醒的,已然無可奈何地驗證了對方的能力。
“去教會恐怕會引起更多麻煩……”
“在這個層面上,那位小姐就信得過了?”
塞菲沉吟片刻。
“嗯,畢竟是所謂的白子化,這時候選擇可疑的對象才最穩(wěn)妥不是嗎?”而且,也處于能夠控制的范疇。
風險無可奈何,那就盡量收束到能控制的范疇。
「你說不定很有渣男潛質?」
由于無法斷言自己具有慎重的品質,塞菲只能一時語塞。
“可疑呀……那下次我們就來做點可疑的事怎么樣?”纖細清悅的聲音來自宅邸的主人,紫衣的繆·塔納托斯小姐,而在她身后,則是雖然有些拘束,但神色已經(jīng)好上不少的法娜。
“哈……是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還是提點價錢你選一個?”塞菲兀自喝了一口茶,“法娜,她沒有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或者直接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考慮到自己的左臂還處于暗鍋狀態(tài),塞菲不得不有此一問。
避過繆那輕飄飄一句“我都要”,法娜有些遲疑地開了口:“嗯……應該是沒什么事的,雖然不能判斷是否與紅淵有關系,但并不會對我的身體……健康狀況有所影響。”
“不能判斷與紅淵的關系嗎?”提問的是卡特。
“我并不是紅淵——也不是靈刻方面的專家哦?只能說這確實挺有趣的,如果塞菲你今后還能提供更多例,多打折扣也沒什么問題,你看,你受傷頻率還挺高的不是嗎——你又拿自己的右手去做什么了?”
塞菲不禁咂舌,畢竟他自認既不好戰(zhàn)也不善戰(zhàn)。
“那具體有什么影響?不會只是發(fā)色變化吧?”話是這么說,如果只是發(fā)色變化的話,塞菲倒要松一口氣了。
“當然不只是發(fā)色,”繆一口否決,在法娜點頭之后,她姑且做出一副負責醫(yī)師的模樣繼續(xù)解釋起來:“發(fā)色只是外顯的變化之一,發(fā)色向白色,瞳色向赤色……”
繆轉過身,隔著皮甲撫過法娜的肩胛骨。
“因為肌肉發(fā)育過快而產生的皮膚裂紋,同時骨骼大概也有變化,不過這一點還待確認……結果來說,除了體格外貌上的改變,身體能力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強化。”
“這難道不是異常的情況嗎?”塞菲皺起眉。
“但是法娜的生機沒有受損哦,精神也沒有出現(xiàn)奇怪的狀態(tài),而且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冷靜點。”繆走到塞菲一側的位置上也坐了下來,“嗯……法娜,不如你直接演示給他們看?”
演示?所以法娜手上才拿著一把劍嗎?
而法娜聞言點了點頭,又有些遲疑:“繆小姐,要是這把劍再……”
“只是寶石工坊的試作品哦,壞了就壞了吧。”
繆說得輕描淡寫,但塞菲只覺得眼皮一跳。
那種頂級工坊的試作品?
“法娜,用這把吧。”塞菲拿起身邊的劍——剛剛戴維德學徒所用的靈裝。雖然聽她們的話來說已經(jīng)整壞了一把,但繆的便宜還是能不占就不占吧,不然塞菲可真是于“心”不安。
法娜應聲換過劍,微微吸了口氣。
連接節(jié)點,激活回路,運轉靈刻……而后,赤紅的靈素沿著回路如同鮮血一般流入劍上的靈紋——
“紅色……”
而無根靈素,只會外顯虛幻的白光而已,雖然有些根源與其有近似之處,但這過于鮮明的赤紅色顯然不在那一范疇內。
但還沒有結束,就在靈紋激活,靈裝也將要運轉的時候,光芒便隨之黯淡,赤色靈紋旁,劍身便好像染上墨漬的白紙,被渲染侵蝕,化作一片斑駁。
而法娜稍微一震,劍身便有如枯葉,竟然就散落做碎屑塵埃,灑落在地板上。
“侵蝕性……”塞菲快步上前,也不顧法娜紅著臉,提起對方方才握劍的手便一陣打量。
“沒事哦,”繆在椅子上老神在在,“你不覺得這有點像什么嗎?”
“就像是這位先生的面部表情,撒切尼斯的頭一樣。”
“你該不會是想說……”
“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