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被黑之書的持有者折下的命運的軌跡,那些本該延續的一切,都被量化為數字,化作塞菲改變自己未來的助力。
法則之下,這便是塞菲的籌碼。
不管是改變哈梅爾事件的成就感,與故人相見的溫情,又或者怎樣的雄心野望,在事實面前也變得一片冰冷。
“你說,獲取天命?”
塞菲笑了起來,以為嵐女士莫非有了什么不必要的顧慮。
「嗯,需要的話你一定會動手吧,事到如今也并不以英雄與善人自居,也不會對此心生悔意,畢竟……」
監督者對塞菲的輕笑也不生惱,以平靜的語氣繼續闡述。
「畢竟作為懲罰,你深信自己一定會迎來相配的結局……是嗎?」
片刻沉寂。
雖然監督者對塞菲也并非全知,但時常浮現的念頭終究無法隱瞞過她。
但那又如何呢?塞菲選擇暫且帶過這話題。
“剛才的究竟是什么?”
而活在書中的女士充滿耐心。
「雖然我不確定這里是銀靈海又或者與大根源相關,但通過黑之書,你確實可以在這里與凡世達成聯系。」
達成聯系?
“到什么程度?”
塞菲屈腿俯身,重復剛才的步驟。
他心中想著父親的模樣,但這次,黑霧翻滾,卻是一片模糊,沒有再多反應。
「并不穩定,說得上微弱,所以首先你要確定區域范圍,并且必須要對想象的區域有一定程度的熟悉與認識。」
塞菲皺了皺眉。
“那限制還挺大的……我還要確認那個人在這個區域是嗎?那豈不是只能用來尋人?”
「既不是那么刁鉆也不是那么親切的機制呢……一來,只要這個區域有人心里也想著你的模樣,二來,如果對方沒有你,你也是看不到對方的。」
你這說法還挺刁鉆的。
排除嵐女士刻意添加的那些曖昧部分,這讓塞菲想起一些特殊的靈裝流派。
被稱為同調型的靈裝,只有多個操作者將靈刻運轉完全同步才能負擔其靈荷,并進一步調動其規格外的特性——雖然說的像是通過訓練與長期培養的默契就能達成,但實際上,切實地使用往往需要調律師對靈刻進行人為的永久性調整,又或者詠靈主以樂譜輔助協調。
“雞肋啊……”
塞菲很是感嘆地吐出某位大書庫學者曾經的客觀評價。
“于是這和天命有什么關系嗎?”
「人們思考的內容,可以被黑之書篩選。」
就是篩選塞菲的記憶一樣,包括讀取塞菲的思考大概也是黑之書的能力,畢竟嵐女士是住在書里,而不是他的腦子里。
“這……”這又怎么了?但話沒問出口,聯系這對話的主題,塞菲意識到監督者提出了一個怎樣的意見。
“你是說,他們許愿,我來實現?”許愿一詞語帶譏諷,與天命掛鉤,所謂要實現的,自然也是殺人的愿望。
“把主動權交給他人,將自己化作代理者又或者單純的反應機制,就能從負罪感中脫離出來了?”
「當然不是。」嵐女士依然語氣平靜,「你既然不是機械,當然無法逃脫個人價值理念的選擇。」
「要不要聽,要不要殺,殺許愿者還是愿望的目標,主動權仍然在你。」
「至少,比起無差別的殘殺,比起形式與內容完全一致的利己……其實對于內心搖擺不定的你來說,這樣可以更輕松不是嗎?」
“你指責我虛偽?”
「不是指責。」但不否定虛偽。
“別裝得好像很懂我一樣。”
「我確實懂。」
塞菲語塞。
“所以呢……該怎么用這東西?”
「把你的形象刻入人們的腦海里就行。」
“哈?你不會要我成為偶像吧?事先說好我可沒有詠靈主的天賦……”
「你有幾分姿色我還是懂的,放心。」
放心?塞菲就要與她對峙,但后者馬上接了話不留余地。
「虧你還有個英雄老爹,不懂嗎?世人呼喚你的名字,并不因為你真正是誰。」
他們呼喚英雄,以一己力壓淵潮的狂人,臨淵之劍——而不是阿爾特留斯的希夫。
塞菲恍然,同時浮起一個念頭。
「雖然我們剛才好像在講比較深刻的話題,但你現在怎么突然興奮起來了?」
啊,畢竟誰都會有那種過去嘛。
被人問起你將來想要成為什么人的時候,高喊OO騎士的名字。
在塞菲腦海中出現的,是詩歌傳說中的蒼白騎士。
雖然原型是舊典中的某位騎士,但成為故事中的人物后,被添加了不少額外的設定。
塞菲中意的是母親曾唱過的版本。
失去一切的劍手,在白晝死亡,在黑夜復生,人們痛苦的低語令他在睡夢中飽經折磨,所以他醒來誓要除去這一切痛苦的根源。
日復一日,亡靈徘徊,不得所償,不會停止。
所以,復仇將會繼續,惡人終需小心。
雖然因為其詭異殘酷的手段時常被父親叫停,但母親依舊會將這名并不光輝的英雄的故事悄悄補完。
也許是為了不讓孩子與父親一樣而暴露英雄那灰暗的一面,母親已經足夠謹慎地挑選了故事。
但即使知道了英雄是什么模樣,孩童時期的塞菲依舊有自己的憧憬。說來他好像還把這故事改了……改成什么了來著?
塞菲搖了搖頭,將突然想起的其他事放在一邊。
他轉身,回到石棺里問監督者。
“現在的話,能做到什么程度?”
「將對方符合要求的愿望像是任務清單一樣列給你。」
「現在只能做到單向,你也只能看了清單后再出去行動。」
“未來呢?”
「天命……又或者有新的權能的話,對話,又或者直接投影也許也是可行的。」
這倒是值得期待?
“嵐?”
塞菲有些費勁地躺下,稍作沉吟,選擇措辭。
“你是一名優秀的共犯。還有……”
他將托住棺材板,咬住牙將其拉上。知道視線徹底陷入黑暗,塞菲也沒將話說出口。
但塞菲相信對方已經知道了。
謝謝關心。他說。
……
代理者協會并不將所有部門置于一處,而是將個別部門放在被需要的區域。
塞菲對這種不籠統的謹慎做法頗為認同。
畢竟他也無法想象,在自己與老人喝茶閑扯的時候,走廊上響徹苦情者的怒鳴——甚至直接搞錯部門沖進來。
那可能就要在一邊設計針對中老年人突發病癥的緊急部門了。
但即便如此,當琳希告訴自己白石坊區只有非執行事務處理部一家時,他還是對這個部門產生了一定困惑。
「你開始思考職業認同還有自身價值實現的問題了?」
“不,我擔心她團建不帶我。”
塞菲巴不得聽人講話就有工資——哪怕只是還債。
「你遲早會為對工作以偏概全的第一印象付出代價的。」
塞菲聳了聳肩,朝前看去,正回想著琳希小姐說的是幾號房,就覺得肩膀被人拍了拍。
轉過頭,看見的卻是一名笑容和煦的金發年輕人。
“……”
明明是被不認識的人拍了肩膀,對方還笑瞇瞇得讓人看不見眼睛,塞菲竟然完全沒感到對方可疑。
他一時不由感慨這世上就是有人,憑一張臉與笑容就能令人卸下心防……不像卡特。
“請問……”似乎感到塞菲走了神,青年拉長了語調。
塞菲晃過神來,發覺對方竟然比自己還要高出近半個頭,此時為了與自己對話,正微微蜷著身子。
“啊,有什么能幫到你嗎?”塞菲一邊回應,一邊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對方笑著便搖頭便擺手。
“請問你是塞菲先生嗎?”
塞菲一愣,點了點頭。
金發青年見狀拍手。
“那就對了,”他伸出手,見塞菲的狀況又尷尬地收回來撓了撓頭,“我叫艾德爾,艾德爾·范特摩爾。”
“琳希小姐讓我來帶你去部門。”
哦……那她想得還挺周到的,大概還在忙所謂的宣發準備?
“你是怎么認出我的?”塞菲看對方并不像本地人,“你愿意的話可以先說假話。”
這次輪到艾德爾一愣。
“嗯……黑發紅眼還是挺容易……”
“算了,你還是直接帶我去吧。”見對方為了確認瞳色幾乎要把好看的眉毛都扭做一團,塞菲作罷。
至于真話——那個臉色蒼白掛著黑眼圈還披著條斷手的頹廢年輕人難道不顯眼嗎?
但艾德爾沒有動,露出更加尷尬的笑容。
“其實……”
“其實我忘了部門在哪了,你能帶我過去嗎,塞菲先生?”
被叫住的塞菲停住轉身的步伐,只覺得眉梢一跳。
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