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林憬還被林同原叫了回去，請了安，林同原喊住了他：“且慢，你先別急著回房。”
林憬還早得到消息，知道自己與梁家的婚已經退了，想必今日是要正經過問自己的婚事，聞言遂恭手而立，口中問道：“不知老爺有什么事？”
林同原也不急，慢慢地呷了口香茶：“那梁家是個潑皮破落戶，我們起先看走了眼，我為著你好，已將你的婚退了。”
說著，撩起眼皮掃了下林憬還。
也不等回應，就繼續往下說道：“你退了兩次婚，事情本不大好辦，好在你母親時時掛在心上，請托媒人說盡世間好話，很費了些周折，總算重又替你相看了一戶好人家。你該好好謝謝你母親才是！”
最后一句話加重了語氣，還緊緊盯著林憬還。
林憬還驚訝于他們的動作竟這樣快，知道其中必有什么緣故，是自己不知道的了。
“那是開綢緞莊的姜家，聽說姜家的姑娘可是一等一的容貌，女紅針線無一不通。”林同原沒等來林憬還的感恩戴德，心中有氣，于是哼了一聲，“要緊的是聽說性子也是極好的，孝順父母，友愛弟妹，街坊鄰居遠親近友無不夸贊。遠勝于你！等娶進門來，你可要好好的跟人家學著些！”
林憬還笑道：“老爺說的是，太太有心了！只是我打小在外頭，不教無狀，哪里配得那樣知書達禮的姑娘？娶了進來沒的糟蹋了人家，萬一人家沒讓我學好，反被我帶壞了，一來老爺太太難免灰心，二來豈不也教人家爹娘傷心？”
眼看林同原就要發怒，方氏忙笑說：“二爺說的什么話？這是在嗔怨老爺與我嗎？”
林憬還一笑：“太太誤會了。我三番兩次被退婚，定然很教老爺太太為難，出去說親只怕少不了要替我描補，難免要拿些不實的虛話去周全，這樣對人家姑娘也很不公道，實非君子所為。”
就聽見“砰”地一聲，林同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直問到林憬還臉上：“那你想怎樣？現如今連信物都已交換過了，你還想再退一次婚嗎？”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是先生教過的。這婚還是該退的。”林憬還巋然不動。
“放屁！”
“若是老爺太太不去，那我自己托人去分說，想來人家自會明白的。”
想來林同原是驚呆了，手指著他的臉，簌簌發抖：“你這個逆子！”
一時對峙著，互不相讓。
就見方氏過來，笑著從中勸和道：“二爺，你怎能公然頂撞老爺？再說，什么公道不公道的，老爺與我也是一心為你，只要你好了就什么都好了，你管人家做什么？”
林憬還淡淡地道：“老爺太太，你們也是有女兒的。”
林同原瞪著林憬還，一副酸儒的迂腐!
當下簡直要氣瘋了。
倒是方氏暗暗審視著似乎冥頑不靈的林憬還，心思一動，忽然笑問：“二爺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一句話就讓林同原安靜了下來，只拿赤眼打量著林憬還，跟仇人似地。
“太太好眼力。”林憬還接過話來，笑了笑，躬身作揖，“確實有家女孩子，姓素，現年十三歲，品貌非凡，我心中喜愛的緊，還望老爺太太成全。”
方氏連問都不問情況，顯然根本就沒把這茬放在眼里，就勉強不來似地道：“二爺怎不早說呢？眼下老爺與我都已收了姜家信物了——只是二爺喜歡也是要緊的，那就讓那素家的姑娘給二爺做妾吧！”
林憬還報以冷笑，你真的確定嗎？
方氏觀察其色，似是態度堅決，于是又拿話哄騙道：“貴妾！那也是有身份的，牌面不比正頭妻子小。”
林憬還心道，我這么好騙嗎？
“姜家是不是很有錢？”
“是有些家底。”方氏急著應道，只是才說完，她就一臉后悔。
林憬還笑笑，后面的話就更直白了：“他們答應給老爺太太多少好處？”
方氏登時露出難堪的模樣，眼角掃見林同原怒而不言，只得為難地道：“給二爺成親用的院子不夠住，必然要重新置辦，老爺打算將后頭那戶人家的院落買下來，人家要價一千二百兩，我們手頭銀子短了些，那姜家便答應由他們買下來，權作嫁妝了。”
忍辱負重的態度，委曲求全的語氣，讓林同原臉上的陰霾越發深重了。
“老爺太太何不早說？”林憬還面無表情地將話還了回去，“這宅子我自己拿銀子買下，請太太退婚就是。”
說完，就見林同原目光陰冷地看過來，方氏更是目光復雜，既驚訝又怨毒，嘴角肉眼可見地連著抽搐了兩下，想來多半是咬著牙槽暗暗罵自己小畜生吧！
“老爺，你瞧，我就說二爺是個有能耐的，什么都能自己辦妥。”
那怯怯的聲音，含淚微笑，真是無風自搖。
就連林憬還都不禁由衷地感嘆了一聲，這變臉的速度，真是比殺手還快啊！
方氏的言下之意無非就是：老爺您瞧，他嫌我們多事，以后我們不用管他的事了，成親什么的，讓他一個人去操辦吧，拜什么高堂，拜空椅子去吧！
“也是在外頭這十來年，替人做事，自己再省吃儉用剩下的，總算夠這個數，倒也湊巧。”
形勢逼人，那就同樣裝一裝吧！
半晌，方氏低著頭，才淡淡地回應了一句：“苦了二爺了。”
停了停，又道：“二爺，姜家都這樣誠心誠意與我家結親，這伸手不打笑臉人，退親的事情委實做不出的。”
“既然說的是與我們林家結親，老爺與太太又如此中意姜家姑娘，我們林家不是還有三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