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淮在陰間過上了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日子。活著的時候,她得報銷,發工資,記賬,做預算,沒想到死了反倒過上了退休生活。
獄老頭隔幾天便會拿來一批名冊供她挑選。里面的女子都是數一數二的家境殷實、容貌秀美、才識卓絕,可魚小淮翻翻冊子,壓根瞧不上眼。
獄老頭不明白,“到底怎樣的女子才入得了姑娘的眼,可否與在下明示,在下好照著姑娘的意思查找。”
魚小淮嘆口氣,搖搖頭:“老伯,您挑的這些女子都是上上之選,我本不該挑三揀四。可您翻到最后一頁瞧瞧。”
獄老頭隨手拿了本冊子翻至末頁,上面是一副男子畫像。
“她們的官配也太……磕甚……”魚小淮實在想不出別的更貼切的形容詞,“磕甚”這兩個字已經代表了一切,“一個嫁給丞相的傻兒子,一個嫁給草包吃貨,還有這個,”魚小淮將手中的冊子遞給獄老頭,“雙目如鼠,尖嘴猴腮,鼻梁上一個大痦子,就這長相,還不如讓我喪偶得了。”
魚小淮已經可以腦補出一個畫面,一邊是嘴里啃著雞腿,手上拿著羊蹄兒的草包,一邊是兩眼翻白,和著泥巴流著哈喇子的傻子,一人一聲“娘子,娘子”,那場景不要太凄美!
獄老頭長長“哦”了聲,如同醍醐灌頂,原來魚小淮看不上的是這些女子的夫君。合上冊子,心領神會,自信滿滿地道:“姑娘的意思我已領會,這就去給你挑個如意郎君。”
獄老頭一去,幾日不還。魚小淮悶得慌,獨自在忘川邊溜達。遠遠看見岸邊的石板上坐著兩個人。定睛看去,正是黑白使者,兩人似乎在吵架。
“笨蛋,別看了,數都數不過來,還想做賬房先生。”白臉使者敲著黑臉使者的頭道。
“不,我就要學。”黑臉使者捂著頭硬聲道。
“笨蛋,笨蛋。”
“就要,就要。”
鬼吵架魚小淮還是第一次見,圖個稀罕湊上前。
“笨蛋,笨蛋。”
“就要,就要。”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吵的很單調。魚小淮看不明白,清清嗓子,打斷了黑白使者的爭吵。“咳,你們吵什么呢?說給我聽聽,我給你們評評理。”
白臉使者哼了一聲,雙手抱臂別過臉,“這笨蛋整日做夢,想做殿下的賬房先生,他腦瓜笨怎么可能學會!我是要他看清現實,徒做無用功。”
黑臉使者也哼一聲,把臉別到另一邊,“我就要學,等到學會了自然就可以做賬房先生。”
有夢想是好事兒啊。
白臉使者不屑道:“學習是假,追星是真。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資質,妄圖接近殿下,越早醒悟越好。”
黑臉使者捂著頭,執拗不改,“我若學成殿下一定會用我,到時候我就可以為殿下分憂,日日跟隨殿下。”
這樣的粉絲不在機場蹲點,不偷拍,不尾隨,把對偶像的崇拜轉化為學習的動力,難道不應該鼓勵嗎?魚小淮被黑臉使者的夢想感動了,拿過黑臉使者手中的書一看,樂了。
泛黃的紙皮上寫著拳頭大的三個字:記賬法。
這不就是魚小淮的老本行嘛!
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魚小淮喜滋滋翻著書大略瀏覽一遍,還是單式記賬法。話說復式記賬法萌芽于十三世紀的意大利,距今已有八百年歷史,陰間的會計發展著實落后。
“復式記賬法聽說過嗎?”魚小淮很專業地問。
黑白使者頭搖得像兩個撥浪鼓。
“復式記賬法遵循借貸相等的記賬規則,更能體現經濟活動的來龍去脈,有利于核對賬目。現代社會復式記賬法的應用已經相當純熟,而你們還在用已經被淘汰的單式記賬法。”
“我們一直在用這種記賬法。”白臉使者道。
復試記賬法發展八百年,對于陰間來說不過八百天,陰間的人接受不了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魚小淮尋思著,若是她能把這門技術散播在陰間,不失為功德一件。
魚小淮合上發黃的冊子,胸有成竹道:“我教你復式記賬法,定要你成為陰間一等一的會計,怎么樣?”
黑臉使者一怔,神色有些恍惚,半晌反應過來,用力點點頭,“好呀好呀!”
魚小淮往石板上一坐,得意地說:“學費不用交,一聲師傅還是受得起的。”
黑臉使者拍拍腦袋瓜子,憨聲道:“師傅。”
聽得魚小淮很受用,連連道:“好徒弟,好徒弟。”
白臉使者只覺臉上掛不住,拉著黑臉使者要走,“她說什么你都信,笨蛋,真丟人。”
黑臉使者硬生生蹲坐在地,任由白臉使者拉不動。“我不走,我要學記賬,我要跟隨殿下。”
“好,那我走。被人騙了別哭!”
“哼,我才不哭呢。”
魚小淮沒想到,忘川邊溜達還能收個徒弟,消磨時光好不快活。
俗話說,吃喝玩樂,人間美事。吃當然是第一位,但閻府清湯寡水,魚小淮的胃都縮減了一圈。某日,魚小淮成功從膳房找到一塊牛肉。在灶鍋中香煎,那滋啦的聲音,香嫩的口感,直叫魚小淮小心臟砰砰直跳。
沒錯,是初戀的味道。
魚小淮樂不可支拿著煎好的牛排拜訪房東閻君殿下,畢竟寄人籬下有些日子,未來還指望他老人家給自己投個好胎,不免要討好討好。
內院外守著四名鬼將,問魚小淮有沒有詔書,否則不讓進。真當自己是皇帝?她魚小淮還不伺候呢。看來閻君是沒口福了,魚小淮便找小徒弟黑臉使者分享。
黑臉使者看了看牛排,舌頭一伸,兩顆眼珠落在地上。沒等魚小淮開口,他便撿起眼珠大呼救命,化作一縷黑煙飛奔而去。
魚小淮很沒興致地往別院走,這塊牛排只得她自己消受了。路上恰巧遇到失蹤幾天的獄老頭。獄老頭聽魚小淮一番述說,捋著花白的胡子大笑道:“哈哈,黑臉本是牛頭所變,自然怕你吃了它。”
原來是這么回事,魚小淮可算明白了。那這牛排怎么辦,黑臉那么可愛,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這牛排真是可惜了。我拿去扔了吧。”魚小淮無奈道,畢竟想到自己的小徒弟,始終無法下嘴。
“扔不得扔不得,”獄老頭趕忙阻止,兩只眼睛直直瞅著盤中的牛排咽著口水,“姑娘若不要給我便是,吟香啊,想吃牛排很久了,跟我說過好多次,這輩子就想嘗嘗人間的牛排是個什么滋味兒。你要是不要就給我吧,別浪費了。”
“好呀,”魚小淮正愁不知道怎么處理,痛快地給了獄老頭,隨口說道:“你對女兒真好。”
“咦,”獄老頭嗔怪道:“吟香是我老伴兒。”